彩舫旁边的岸上闹闹哄哄的,沿街明晃晃的灯火中,七八名穿黑色绸衣的打手将顾霁团团围住,不让他离开寸步。
顾冉眉头微颦,一瞬不瞬看着顾霁,以及他护在身后的年轻姑娘。
顾霁面色不虞,那姑娘柔顺地缩在他身后,一双水蒙蒙的杏眼,我见犹怜。
不是夜眠是谁。
她还活着,也是幸事。
但是她此刻的样子,又是伪装出来的保护色么……
顾冉还在观察那十指紧扣的二人,崔云钊已走到了顾霁身边:“阿霁,怎么回事?”
顾霁拧眉扫过周围,声色沉稳:“这艘彩舫的主人,扣押良家女子。”
一名高瘦的打手横起浓黑的眉毛:“什么叫扣押良家女子,要不是我们东家救她,她早喂鱼了!”
“你这人非但不识好歹,还倒打一耙!”另一名打手又起哄。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想带她走,留下救命钱!”
顾霁强压怒气,耳根泛起淡红:“我没带那么多钱,明日送来。”
“那明日你再带她走。”几名打手说着就要上前撕扯夜眠。
察觉顾霁要拔剑硬来,崔云钊眼明手快拦住他,压低声音:“咱们这次来有要事,别节外生枝。”
顾霁不是不讲理的人,必然是有蹊跷。
“他们要多少钱?”崔云钊问。
“十万两!”顾霁尚未说话,近处的一名打手已先一步回应。
姿态十分嚣张。
这下连崔云钊也想帮顾霁拔剑了,十万两,分明是为难人。
一片沉寂中,突然传来个清亮女声:“我付。”
顾冉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崔云钊身边,唇角噙笑看向众人。
“小姐……”夜眠看到顾冉,怯生生叫了一声。
顾冉看夜眠一眼:“她是我侍女,人我必定要带走,你们派人随我去拿钱。”
“阿冉?”崔云钊疑惑地看向顾冉。他们几个加起来,现在也凑不出十万现银。
顾冉安抚似地冲他一笑:“表哥随我去拿钱就好。”
那笑意清甜,又见她双眸晶亮狡黠,崔云钊便歇了劝她的心思,且看她有什么好点子。
岂料那彩舫中又走出一名年轻人,对着顾霁笑道:“公子腰间这玉环,我很喜欢,留下这玉环,带走人也可。”
他这说法,引得众人都将目光看向顾霁腰间。
他腰间坠一枚翡翠色的独山玉环,上雕精细云雾山水。顾冉知道,那是顾霁生父留下的东西。
顾霁要两难了,顾冉看好戏似的等着。
谁知他低头只瞟一眼,便拽下那玉环。
“等等!”顾冉立马阻止,“说好了十万两银票,怎可突然变卦。玉环不给,人我也要,去拿钱。”
她说完施施然率先转身,崔云钊狐疑间,又无奈摇头,给了顾霁一个安抚的神色,跟上了顾冉脚步。
“小姐!”春蕊瞪了眼跟在后面取钱的黑衣打手,凑到顾冉身边,“我们哪来那么多钱?”
顾冉弯唇,露出个甜甜的笑:“朋友白送的,今日用出去,也算得其所。”
“啊……”春蕊使劲回想,她怎么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朋友。
见顾冉不愿多说,崔云钊也不问,陪着她到了附近的梓州钱庄。
顾冉从夜眠户头拿出十万两银票,眼也不眨交给那黑衣打手。
等再与顾霁、夜眠汇合时,顾冉状似好奇问夜眠:“你怎在梓州?府里不是说你去夔州祭奠亲友了么?”
夜眠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眸光委屈又茫然:“我也不知,我只记得小姐在晋国公府落水,我也跟着掉了下去,再醒来,就在这彩舫上了。”
“她落水再次受创,很多事都忘了。”顾霁也道。
“如此。”顾冉眨巴着眼睛看夜眠,温声问,“那你还愿意回顾府么?还是打算去夔州?”
夜眠又茫然摇了摇头:“以前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姐救过我,我还想跟着小姐,报答小姐。”她看向顾冉的双眸楚楚,十分殷切,不似作伪。
顾冉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些犯难,也不知夜眠的话能信几分。
她看了眼夜眠与顾霁依旧紧扣在一处的十指,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现在让夜眠走。
那二人似乎这才察觉,在众人面前有些亲昵过头,迅速抽回了各自的手。
顾冉装没看见般将目光投向河边,她心中轻叹,看来那夜在顾府,拆鸳鸯的一番话是白说了。
岂料这一转却让她看见个脸熟的面孔,那青年一张圆圆的脸蛋,五官和气,正朝这边张望,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那不是之前看押她的四名玄武堂弟子之一么?相对有点良心那个。
此人正是玄武堂的隋源,察觉被人发现行迹,他不动声色调转目光,迅速离开。
隋源的出现提醒了顾冉,她面上已没了笑意,对夜眠道:“那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