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迟疑着,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你和别的男人,没这样过?”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合理的解释。他唇角笑意重又浮现,漆黑双眸促狭地看向她。
眼见他俊眉修目中蕴藏着温柔笑意,顾冉心中却慢慢溢出苦涩。
她心念杂乱,纤长轻眨眼睫,双唇抿起。他这副模样,到底是对她,还是对夜眠?
她要用夜眠的模样和身体,与江衍说亲密的话,甚至是做拥抱这样亲密的事么?
……不,她做不到。
青丝垂在脸颊和颈侧,顾冉面色有点泛白。她好似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一时也无法回答江衍的问题。
天边的灰白色被朝阳的金光驱散,外面昏暗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淅沥雨水过后,蒸笼般的梓州城也终于有了些清爽的凉意,晨风携带水汽而来,透过半掩的窗户透入室内。
顾冉头脑也开始变得清明,心神渐定。
站在塌边的江衍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双眸由迷离变得冷静、清透。
他似乎预感到什么。
果然,顾冉瞟了眼他衣襟下的绷带,故作无事地迎上他的视线,笑着轻声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别的事,不痛么?”
江衍静静看着她,冲上脑际的热血缓缓冷却——昨夜执法堂最后一波精锐来袭前,她便是这样避开他的问题。
他站在原地,眉眼下压,定定看着快要退到门边的顾冉。她站得离他远远的,看向他的眼神冷静而防备,身怕他更近一步似的。
耳边又响起那日白虎对朱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夜眠,她得先过瘾。青寅也笑言,自己只是她众多猎物中的一个……
江衍面上残存的笑意散去,他眸子冷下来,下颌紧绷,默然坐回榻上。
要说身上伤口不痛,那是假的。但她对他,似乎也没什么怜惜之心。
他轻磨后槽牙,看着几步开外强撑笑颜的少女,终究有些不甘心。
这不甘让他心头的火气与阴郁变成恶意,他看着顾冉,懒洋洋挑眉: “你大约忘了,鲜血与杀戮,是振奋人心和欲望的灵药,痛算什么。”
他姿态闲散、言语淡漠,却不掩挑衅。此刻黑眸幽幽似狼,看着她的眼神,像极了那夜在顾府,他刺杀晋国公前——眉宇间俱是邪气恶意,却比那次更甚。
这轻易瓦解了顾冉面上故作的淡然,她唇角扯出的笑意也被驱散。
“鲜血与杀戮,是振奋人心和欲望的灵药”。这是丰京城纨绔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类话,她不喜欢。
他不加掩饰的恶意,来得有些突然……那些飘远的沉郁阴云,也杀了个回马枪,再次笼罩在顾冉心头眼底。
她冷下眉眼,问得直白:“你为何与我说这个,是怪我,还是想挟制我?”
她亦时常悔恨,当初不该连累江衍杀刑梏,非但让他失失去免死令,还牵累朱雀、玄武二堂数人性命。本就难攒的功德,这下怕是要倒欠了……
江衍眼底沉沉,颦眉看着她。
那目光让顾冉不愿与他对视,她转开脑袋,瞥向窗边的红泥花盆。
花盆里是一簇簇蓝紫色的细碎花朵,因着先前的搏杀打斗,那花盆被无辜地削去一半,里面的花朵萎靡地躺着,泥土簌簌落下。
想起自落水后附身夜眠身体的种种,她心中仿佛压上一块大石。她只是想回到自己身体,没想过要祸害或者拖累什么人,也没想过要利用夜眠的身体做什么……
但她终究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一阵窒息的沉默后,顾冉狠下心做出了选择。
她一鼓作气,临敌对阵般回视江衍,却见他像一头恶狼,双目一错不错盯着她,好似从没转开过目光。
这念头让顾冉猝不及防,心中一阵惊跳。
但她本就不是示弱的性子,眼下想明白来路与去处,更加不愿磨蹭,也不会姑息施加到她身上的一切恶意不逊。
她下巴轻扬,神色笃定:“我不会欠别人,你放心,我已找到办法,会救你出明光教。”
她会趁势,让所有想离开明光教的人重获自由。
江衍黑澄澄的眸子看着她,她眉眼冰冷,眼底却坚定又灼烈,跟他说这话时,仿佛赏赐似的。
他一声轻笑。明白了,她这是想与自己撇清。
压住心头无端又莫名的恼火,他嘲讽似的冷声:“你阻碍我杀崔钧,又要如何补偿,总不成要帮我杀人罢?”
此时顾冉头脑已清醒,想起自己先前的计划,她淡声道:“不会。我既能救你出明光教,那必然就不用杀晋国公了。”
“你所谓的办法,是给西晟前太子翻案,然后趁势居功灭了明光教?”江衍冷笑着,蓦然来了这么一句。
顾冉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
片刻怔愣后,她脑中蓦然想起什么,不由双眸大睁:“你,你偷听我与赵伯说话!”
江衍本强压恼怒,这会看见她不可置信的控诉模样,心中突地生出些前所未有的难堪。
但他能活命至今,坐上玄武堂主的位子,都离不开这身隐藏行迹的功夫。思及此,他又觉自己那难堪来得可笑。
顾冉却不知须臾间他脑中转过这样的念头。
只听他沉冷道:“别自作多情,刑梏我早想杀了,包括执法堂那六人,将免死令给孟戈,也是我有意为之。”
他盯着她,眼神比她还要冷静:“所以,你不欠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