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发蓬乱,鲜血糊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辞别的封子骞……他此刻闭着眼,已是奄奄一息,竟比当初被人牙子捉住时还要凄惨可怜。
顾冉双唇紧抿,她不由向另外两人看去,昏暗光线中,那两人亦是浑身血污。她半蹲着身子,拨开其中一人花白的乱发,竟真的是秦伯!
她脸色冷下来,心中除了恐惧,无端生出许多愤恨。
不用看也知道另一人是谁了。
顾冉站直身体,冷眉冷眼看向孟戈:“孟堂主这又是何意?”
孟戈轻声笑了笑,坐到了昏暗审讯室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刑梏平日的习惯不好,但他养了一条好狗,这畜生做的事,可比人说的话可信多了。”
他拍了拍手,丢秦伯三人进来的那人将一个暗色包袱扯开在桌子上。
里面白花花一堆骨头,七零八碎叠在一起,旁边是黑乎乎的衣衫,早看不出本来面目。
孟戈手指在桌面敲了敲,他看了眼朱雀,又端详着顾冉:“这条狗,跟着刑梏六年了,这刑梏一直不回来,发了讯号也不搭理。刑桎就拉着狗去丰京城找他了。”
他说着指了指那包袱里的碎骨和破衣,“从一个庄子里找来这些东西,就是夜眠你住过那个庄子。你离开丰京太快了,不然刑桎找到庄子那天,你俩就能一起回来了。”
“这不,刑桎拼了命赶路,终于带着人证赶在了你前头。”他说完将身子往后一仰,抱起双臂,饶有兴致看着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
顾冉胸口轻微起伏,朱雀将她拉到身后,轻拍了拍她肩膀。
顾冉却冲她摇了摇头。
她深吸一口室内混着血腥的陈腐空气,对朱雀道:“师姐,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
朱雀看着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笑着帮她理了下头发:“别怕,师姐在。”
顾冉也冲朱雀弯了弯唇。
她走到桌前,居高临下看着孟戈,笑道:“所以呢,这又能说明什么?你所谓的这三个人证,看到我杀了刑梏,将他变成了一堆骨头?”
孟戈一声轻叹,似是无奈:“夜眠,你真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啊。刑梏死了才几个月,却只剩一堆白骨,分明只有明光教的焚尸水才能做到这样,焚尸水可是明光教堂主才有的东西,除了你这样的堂主亲信,还有谁能用?”
他言罢看向朱雀,意有所指:“是吧,朱雀堂主。”那笑容得意,与刑桎如出一辙的恶毒。
朱雀看着地上的秦伯三人,仿若未闻,并不搭理他。
但听到孟戈这番话的顾冉,心头却掠过一丝亮光。她想起窦辽的种种异常,心中又惊又疑。她面上不动声色,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乱。
顾冉略略垂首,皱起眉头状似认真地看了看桌上那堆烂骨,唇角笑意十足嘲讽:“孟堂主也说了刑梏习惯不好,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不能是有人杀了他之后陷害我呢?”
孟戈有点诧异,夜眠此番竟能如此胡搅蛮缠。
他在明光教早习惯了用权力和刑罚打压控制人,要不是碍于这姐妹二人身手不差,朱雀又身为堂主,他压根就不会费口舌。
孟戈原本就没多少耐心,又被这一阵你来我往的唇舌之争烦得不行,他眼神突然变得混乱,神经质地四处晃着脑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奄奄一息的秦伯三人身上。
顾冉皱着眉头看孟戈发癫,还要分出心力盘算怎么救秦伯三人。朱雀说过,孟戈时不时会发疯犯癔症,这时候才是他折磨人的开始。
忽见孟戈阴沉又神经质地笑起来,他仿似找到了发泄口:“我执法堂的人,不会死在这样三个无名小卒手里,见者有份,让他们陪葬!我、亲、自、剥、皮。”
他话音一落,那先前展示刑梏尸骨的人率先拽起最外侧的秦伯。刑桎迅速拿来了一把薄薄的寸长小刀,双手奉上。
顾冉后背汗毛竖起,她听过孟戈活剥人皮的病态残忍事迹。
孟戈不是吓唬人,她心中一急:“等等!”
昏暗的室内,她双眸似有火焰跃动,顾冉看了眼秦伯三人,又看向神色疯狂的孟戈,冷声道:“让他们走,你既不相信我,那就与其他堂主共审!如果共审认定是我杀的刑梏,你要如何复仇,我奉陪!”
朱雀闻言眉头颦起,她早察觉到“夜眠”似乎想保下那三人。但话已出口,也算是在她预期之内,她便没再说什么。
刑梏盯着顾冉看片刻,他神色一会正经,一会疯癫。
最终他龇了龇牙,露出满意又渗人的笑:“夜眠姑娘开口,我不能不给面子。”又冲那属下挥了挥手:“押下去吧,若是真和他们没关系,那我们执法堂,肯定要守法放人的。”
看着秦伯三人被提出审讯室,顾冉神情不动。但她知道,这里每个人都看出了她想救人的心思。
从方才她喊停开始,孟戈目光便始终在她脸上逡巡。
等秦伯三人被带走后,孟戈又道:“那庄子上除了你,还住过一个男人,你放心,那男人很快也要被抓回来了,我执法堂可不会冤枉人。”
顾冉闻言一哂:“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等诸堂共审便是了,共审之后孟堂主可要守诺。”
她言罢就要和朱雀离开,却被孟戈拦住,他笑道:“共审之前,夜眠姑娘还是住在执法堂监牢,免得我一时烦忧,又得找活人剥皮了。”
他好似摸到了“夜眠”软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