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拼尽全力回到它要守护的人身边。
即便它的灵魂是散落一地的碎片,上面满是丑陋的缝合针脚。
也不妨碍它交出自己拼凑起来的心。
玩偶凑近洮箐的脸庞,用额头贴着她的脸颊,它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只是我还有一点事没做。”
玩偶又说:“再等等我。”
“你要去哪儿?”
洮箐问道。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失而复得,就绝不愿再度失去。
而玩偶没有回答,只是从洮箐手中跳到地面上。
然后它握住手中的匕首,往深渊的边缘走去。
那匕首仿佛流水潺潺,泛着蓝光。
是那把终结了鹿鸣山慈氏父子性命的龙鳞匕首,无坚不摧,可以斩断世间的一切。
当时洮箐把匕首送给了蒋泽昀,不过是想着危急时刻让他能有自保之力。
而此刻,匕首在玩偶手里长出锋利的尖刺,泛出华丽的冷光。
仿佛所向披靡。
玩偶说:“我和姜渊,还有事需要了断。”
说罢,它也一跃而下,跳进漆黑的洞口。
下坠仿佛没有尽头。
风自下而上,呼啸着奔涌。
无数触手在风中露出冰冷的獠牙,可它们仿佛对玩偶视而不见,没有攻击它分毫。
即使玩偶在下坠中慢慢变成眉目清俊的青年,它们也未曾动弹,更没有扑上去撕咬。
就像是认识他一样。
过了很久,蒋泽昀终于下落到地心的最深处。
这里没有铺天盖地的魔气,也没有狂舞的触手。
只有一潭如同如荧如月的蓝色浅水,和水潭边的姜渊。
潭边蜿蜒曲折的枯树伸出万千条丝线,把姜渊牢牢地钉住。
这些丝线从他断掉的左臂扎进他的血肉中,由白变红。
即使每一根丝线都在体内翻搅,带来摧山倒海的疼痛,姜渊的神情也无比清醒。
“你还来做什么?”
姜渊瞥向蒋泽昀,语气微妙:“一切都是你的了。”
而蒋泽昀静静地看着姜渊,没有回答。
削铁如泥的龙鳞匕首在他手上变得比人的小臂还长,足够斩下任何人的头颅。
他一步步朝着姜渊走去。
姜渊仿佛预料到了蒋泽昀的举动,淡淡地冷笑,闭起眼睛不再看。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反而听到了丝线被割断的声音。
丝线纷扬间,姜渊身体一松。
他猛然睁眼。
他眼中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就只剩疯涨的杀意。
姜渊猛地扑向蒋泽昀。
他把蒋泽昀推落进浅浅的水潭之中,再用灵气幻化出的刀尖抵住对方的喉间。
封印魔的结界其实并未被姜渊完全打开。
这个封印由姜氏全族勠力同心而成,想要再填补,也只需要再来一个姜氏族人罢了。
至于这个姜氏族人是他还是蒋泽昀,根本不重要。
“蠢货!”
姜渊冷笑道:“自投罗网。”
凭什么呢?姜渊想。
他失去了一切。
可他蠢笨的分身,却得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可嫉妒和愤怒灼烧着他,几乎让这满池净水都沸腾。
“小瑜。”
可蒋泽昀没有反抗,只是叫着陆知瑜的名字。
听到这声呼唤,姜渊满是狠意的眉宇间突然有片刻的茫然和松动。
“读初三的时候,那些小混混把粪水倒在我身上。你拎着根比你还高的棍子满操场地打他们,害得自己也被泼了满身。”蒋泽昀说。
“我的饭被他们倒掉,你就把你的给我。”
“你说只要有你一口吃的,就有我的一口。”
蒋泽昀笑了笑:“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幻想过好多次。”
“等有一天你遇到什么打不过的怪兽,我也要救你。”
他眼里没有恨,反而充满了平静:“或许我就在等今天吧。”
“救我?”
姜渊冷笑:“你凭什么救?!”
“是我取出了你的灵魂,把你做成了傀儡。”
“陆知瑜对你所有的好,都是假的!”姜渊说。
“我知道不是的。”蒋泽昀却说。
“我听见了。”
他说:“你在哭。”
蒋泽昀变成玩偶之后,想起了许多事。
小小的玩偶被创造的时候。
有人在它耳边低语。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小兽般嘶鸣,带着呜咽。
那人说,他有愧。
说要它替代他,去守护最爱的人。
可对玩偶来说,这不是指令。
它想要和洮箐永远在一起。
但只是这不仅是它的本心,也是创造它的那人永恒的渴求。
或许,不用将它和那人分得太开,因为它本来也就拥有他的一部分。
“拿走吧。”
蒋泽昀把龙鳞匕首举到姜渊面前,“这一次,换我救你。”
他说:“你去做蒋泽昀吧,换我做姜渊。”
去填补你的愧疚,去感受你本该得到的幸福。
“为什么?”姜渊喃喃道。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明明被伤害在先,却还想要以德报怨?
蒋泽昀却依旧只说:“我听到了。”
玩偶也曾怨恨过的。
它的灵魂被撕开,变成冰冷的碎片。
可当那人的灵魂嵌入它的时候,它被对方因为誓言而燃烧的魂魄灼痛,只听得见对方响彻灵魂的哀鸣。
姜渊有悔,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