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素白却又暗绣着华美纹饰的轻纱在暗夜中也兀自发着光。
飘然欲仙。
只是她仿佛和纸鸢相互调换了地位。
是风也好,命运也罢。
线的那头操纵着她。
纸鸢线牵扯着芙贵妃朝垂星楼的边缘越靠越近,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小心!”
就在芙贵妃一脚踏空之际,忽然有人从暗夜中冲出,一把拉住了她。
来人是柏生。
芙贵妃定定地跌坐在柏生怀里,非但不怕,还觉得好玩般眨了眨眼睛。
她随手附上柏生的胸膛,小鸟依人般窝在他怀中,饶有兴致地问道:“大皇子的羽林军把垂星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你是怎么上来的?”
大皇子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朝发难,柏生那些尚未扎根的势力岌岌可危,小命也朝不保夕。
这个时间他还能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他的智谋。
只是不知道这冒死前来的三皇子,是不是也想从她这得到什么?
芙贵妃玩味地勾起唇角。
“娘娘,请自重。”
柏生捉住芙贵妃在他身上乱点的手。
那双柔若无骨又带着凉意的手像带着火星,每个轻轻的摩挲,都好像要把人引燃。
“我忘了,三皇子聪慧过人,区区羽林军而已,怎么拦得住你。”
芙贵妃才不才不会被这看似冷漠的回绝吓退,她勾住柏生的脖颈,迫使他和她贴近。
“娘娘。”
“嘘。”
柏生还欲说些什么,可芙贵妃一根玉指轻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而柏生也不再开口,只凝望着芙贵妃。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是不是褚鸿的鬼魂附上了他的身。
才会让他对这全天下都谈之色变的妖女……
心有旖旎。
这一刻,姿态亲昵的两人好像开启了某种无声无息的较量。
他们的目光纠缠着,追逐着,彼此沦陷。
可他们的身躯又是僵硬的,防备的,未曾松懈。
在这长久的凝望中,芙贵妃勾了勾嘴角。
“无趣。”
她说。
她抽身离开柏生的怀抱,将手中的纸鸢线又放出去一些。
“多少人为您夜不能眠,您倒好,在楼上放起了风筝。”
而怀中乍然冷寂的柏生微微蜷了蜷手指,不过一瞬,就如同没事人般站到芙贵妃身边。
芙贵妃于他来说就像是晦涩的天书。
他读不懂,却不妨碍他被书中伸出的带刺荆棘勾住,难以挣脱。
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挣脱。
“有时候,人还比不上这纸鸢。”
芙贵妃眯了眯眼睛,试图看清隐入夜空的纸鸢:“至少它不管再怎么飞,线都在我手里。”
“我要让它知道,永远,永远也别想飞出我的掌心。”
她语气薄凉。
被囚禁一生的金丝雀只会粗暴地模仿别人给予她的东西。
看上了什么,不管是抢是夺,是胁迫还是威逼。
达到目的就好。
柏生却笑了笑,他说:“娘娘,即使线不在自己手里,可往哪边飞是纸鸢的自由。”
“你只能决定这根线多长,决定不了它的方向。”
“可我能决定它究竟是张落在地上任人踩踏的纸,还是天上高飞的鸢。”
芙贵妃勾了勾唇角,踮起脚尖将红唇凑到柏生的唇旁边:“你想当薄纸,还是当鸢?”
这是赤裸裸的诱惑。
吻上来,或是碎成纸屑。
地狱太冷,需要有人和她共同沉沦。
柏生却说:“纸和鸢有什么好?”
“我要做剪刀。”
这个看上去古板而文弱的书生,目光中却有锐意一点点浮现。
他说:“剪断了线,要飞要落都自己决定。”
芙贵妃一愣,随即轻笑起来。
或许她早就知道即使她和柏生同样是被人放飞的纸鸢。
也不是同路的人。
可还是不甘心。
午夜梦回的时候,眼前这张神清骨秀的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交替。
让她分不清,那一点点眷恋,究竟是对谁。
芙贵妃慢慢大笑起来:“只可惜,你做不成剪刀了。”
那如同情人般的缱绻低语,说出口的却堪比噩耗:“诏书上我写了大皇子的名字。”
老皇帝给她的诏书笔墨齐全,唯独空了一个地方。
而这空着的地方,关乎这个国家的下一位国君人选。
这是她的筹码。
“你!”
“你难道不知道大皇子是何等荒淫暴戾之徒吗?他继位,国将亡矣!”
柏生有惊有怒。
纵然知道芙贵妃乖张冷血,他却心怀一丝希望,幻想她心中还有点滴柔软。
“那又如何?”
芙贵妃眼底的恶意呼之欲出:“死光了才好,这人间炼狱,何必要活?!”
柏生眸光微颤。
仿佛终于看清对面绮丽姣艳的佳人是地狱中爬上来的刽子手,披着人皮的恶鬼。
柏生的眼神如一片凉薄的利刃,划破这浓得化不开的夜。
芙贵妃仿佛被这样的眸光刺痛。
她眼中的光沉寂,抬手一扬,将纸鸢线绕上柏生的脖颈。
再就着线绳的力道,翻掌用尽全力把柏生向后推。
不过瞬间,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就变了个姿势。
被推倒的柏生整个身子一半悬空在高楼之上,而芙贵妃跪坐在他身上勒住纸鸢线。
纯粹的上位者姿态。
“你不过是我闲来无事的消遣,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她猛地一拉细绳,语气尖利。
细而锋利的线绳把柏生的脖子划出血痕。
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