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比以往更亮,更坚定,像是燃起斗志的战士。
蒋奶奶说:“囡囡,只要奶奶在,绝不让你和阿昀受苦。”
不再被伤病困囿的飞鸟展翅翱翔,奋力地展开双翼,将珍视的瑰宝都护佑在羽翼之下。
那是一个女性与生俱来的本能。
*
干净柔软的毛巾、崭新的拖鞋、散发着麦草香气的床单被褥。
洮箐有了一个真正可以栖身的地方。
早就想要她留下的蒋奶奶无数次挽留,就差拽着她的手不准她走。
在她点头同意后,灵活起来的老太太忙前忙后,在这座空荡的宅子里为她布置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房间。
只是寂静的夜中,洮箐全无睡意。
梦魇只会在人最深切的绝望中诞生。
她解救蒋泽昀的计划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蒋家再没有敢来随意要债的人,蒋奶奶也没有了身体的劳损。
但这过于的顺利让她总有种……
说不上来的感觉。
实在毫无头绪,洮箐套上拖鞋,试图去院中闲逛一会儿。
虽然旁边的地都卖了出去,范围已经缩小到只剩一个二进院落。
但蒋家依旧保留着旧时的布局,二层楼高的家建得分外雅致。
正厅、厢房、照壁、游廊……
都在夜色中散发一种别样的美感,仿佛岁月未曾侵蚀过其半分。
洮箐沿着厢房一侧的台阶拾级而下。
刚踏进院中,却是一愣。
原来她和蒋泽昀的房间在正堂的一左一右两个厢房里,中间只隔着一个十几米宽的中庭。
要是窗边的帘子不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在做什么。
蒋泽昀此刻正在二楼的窗前握笔伏案,神情认真而专注。
灯色微黄,泄露一扇秋光。
望着他专注的神态,洮箐几乎像是回到了荒漠的小院中。
那时蒋泽昀化作的肖逸秋,也曾用这样的神情雕刻石像。
只是时移世易,她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洮箐突然想到,肖逸秋喜爱雕刻,那蒋泽昀呢?
他喜欢什么?有什么是他会穷尽毕生去追求的吗?
要是有了可以为之奋斗的梦想,死亡是不是也就不再会是他的第一选择了呢?
福至心灵,她很想立刻问上一问。
可她微微抬头,注视着窗边神清骨秀的少年,又突然不想打扰。
微凉的秋夜中一切都仿佛沉入幽暗,只剩那盏黄光,照亮着她心的一角。
啪嗒。
可夜色中忽然有雨,骤然而落,打破这寂静时刻。
雨声和闷雷惊起专注的少年。
蒋泽昀抬头想要关上门窗,以免雨水打湿桌前的书本和试卷。
但他刚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见一袭单薄白裙的洮箐站在院中,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雨夜寂凉,秋风一吹,让人忍不住想缩起胳膊。
天渐渐冷下来了。
而且那雨来得又快又急。
斜飞的雨丝不过一个眨眼,就沾湿了女孩的衣服。
可女孩好像并不在意这丝丝雨水的打扰,并没有朝身后的廊子退回几步。
蒋泽昀抓起椅背上担着的外套冲下楼,不顾窗边的卷子和书本被狂风吹得纷飞。
他一展外套,把衣服披在洮箐身上。
这个举动换来对方不解的眸光:“怎么了?”
“裙子。”
此刻才脑子跟上了身体的蒋泽昀有点干巴巴地解释道:“下雨了,冷。你的裙子要是湿了,会透。”
……他好像紧张过了头。
“可是你的试卷被吹飞了哎。”
或许是不同于寻常人的女孩根本不会惧怕秋日的凉风,又或许是女孩并不觉得单薄的白裙子被打湿了会有什么影响。
那双如杏仁般圆亮漆黑的眼瞳只是好奇而促狭地望着他在风雨中无处可依的作业:“上学的时候交不出来,也不要紧吗?”
“不要紧。”
蒋泽昀因为披外套而落在洮箐肩上的手未曾放下。
他望着雨中被打湿成一团的卷子,紧张而僵硬的手忘了收回:“答案我都记得,重写一份就行。”
“这样子啊。”
带着笑意的洮箐的话里似有余韵,让他一顿,猛然惊觉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
收回的手无处安放,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继续对话。
蒋泽昀就这么默默地站着,幸好呱噪的雨声和雷声绵延不绝,让气氛不至于冷场。
他本以为洮箐会很快离开,但她没有走,就这样和他一起在游廊下细数雨声。
一滴两滴。
甚至让人暗暗期盼着,下得再久一点。
“蒋泽昀,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雨水汇集在屋檐瓦当上,变成不间断的小瀑布。
在雨声中,洮箐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