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箐懒得与他多言,只单刀直入地问道:“潮海湖怎么会有金雀花,你为什么指使蒋泽昀去摘花?”
金雀花是龙族眼泪所化,一滴泪便是一朵花。
若是花朵灰败,就是主人已不在世间。
可洮箐上岸那日,潮海湖中的那朵花金芒灿灿,开得正盛。
难道除了她,还有别的龙族盘桓于世间?
洮箐心中疑惑。
而赵涛眼神飘忽,俨然一副有鬼的模样。
心中有所盘算,却不接她的话。
于是洮箐手指微动,屋中烈火绵延,煎得赵涛五内俱焚。
她手指再轻轻一划,就让他从炼狱去到冰原,每一丝寒气都扎穿骨髓。
“啊!”
“我说!我说!”
果然,一开始故作高深闭口不言的赵涛,从冰川到火海的遨游还没持续半分钟,便鬼哭狼嚎地开口。
“我,我前段时间,不小心玩死了个女的。”
“她缠上我,日日找我索命。我快被折磨得不行了,就去找了鹧鸪轩的大师。”
赵涛的声音越来越低:“大师说,潮海湖上的金雀花能保我百邪不侵,但那花只有蒋泽昀才能摘。”
“刚巧蒋泽昀他爸是我赌场里的老面孔了,我故意让他多输了不少,威胁他叫儿子来摘花。”
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使然,赵涛哆嗦着向洮箐哀求道:“您也是有大神通的人,求您帮帮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蒋家父子的麻烦!”
常年拼杀的直觉让赵涛下意识地猜测起洮箐的意图。
他猜的也不算有错,对洮箐来说,所有威胁到她龙珠安危的东西,都要一一清除。
洮箐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问道:“你想我如何帮你?”
“您把那女鬼打杀了吧!让她不能再来。”赵涛脸上泛起狂喜的神色。
“可若是打杀了魂魄,就不能再入轮回。从此便是道尽途穷,只能消散在世间。”洮箐说。
“那就不能再入轮回!”
斩钉截铁的赵涛脸上闪过狠厉,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丝丝狂悖而扭曲的笑意。
“既然如此,如你所愿。”
洮箐面色淡淡,瞬间恍若低眉垂目的神祇,悲悯地应允众生的诉求。
可她应允的,却并不是赵涛。
房中的黄纸忽而无风而动,红绳上的铜铃发出凄厉的鸣响。
幽暗迷离的灯光中忽而无数鬼影幢幢而立,朝着赵涛逼近。
滴答,滴答。
冰凉的水珠忽然从吊灯渗到他的脑袋上,冻得他刚刚浮现的笑僵在脸上。
他抬手一摸,竟是满手猩红的血液。
在赵涛惊恐地瞪大双眼的瞬间,无数血滴从墙壁与天花板向他涌来,钻进他的口鼻之中,朝着他的五脏六腑挤压而去。
“啊啊啊啊!”
房间中响起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铺天盖地的血液将房间填满,无数的猩红中,站着一个满是伤痕的女孩。
女孩溃烂而狰狞的脸在望向洮箐的瞬间,恢复了原本清丽而温柔的面容。
她微微挤出一个歪曲的笑脸,无声地道谢。
“不必谢我。”
洮箐说:“是他应得的。”
赵涛逼良为娼,将人虐待致死却毫无悔过,一心只想赶尽杀绝。
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是他为自己选的路。
不过是可惜了那誓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的女孩,为了不让他再将罪恶的手伸向别人,与他一同湮灭。
可洮箐又觉得,血债血偿,也算得上是痛快。
她也一样,即便是万劫不复,也要仇人烂肚穿肠。
洮箐在耸立的高楼间跳跃穿梭,不过片刻就回到医院。
就着天台上晚风带起阵阵桂花的香气,她整理着稍显混乱的思路。
龙族为人与妖两族之首,而扶丘为人族之王。
拿走她龙珠的姜渊,正是扶丘王族。
剩下的半颗龙珠,或许还在扶丘一脉的圣地。
思及此处,洮箐心念一动,起身就朝着圣地所在的方位遁去。
不料她在天台消失的身影却被蒋泽昀的助理小赵撞个正着。
这情景吓得十八九岁的圆脸男孩瞪大双眼,忍不住放声大喊:“救命啊!有人跳楼了!”
*
“我真的看见她跳下去了!”
病房内,魂不守舍的小赵念叨着。
一刻钟之前,小赵连滚带爬地下楼,却没在楼下发现洮箐一星半点的影子。
蒋泽昀安慰道:“或许是天色昏暗,让你看错了。”
“看错了什么?”
被他们谈论的洮箐忽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病房门口,又吓得小赵一个激灵。
“他说看见你跳楼了。”
神色未变的蒋泽昀拍了拍小赵的肩膀,一副宽慰的模样:“看吧,不用担心,她没事。”
“担心?”
洮箐似笑非笑地看着害怕得止不住颤抖的小赵。
她刚刚不过跃出三十里,还没出云京市,便直直从半空跌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用从契绑定蒋泽昀的灵魂,本是要将他困于她的领域之中。
谁知若是离他太远,她居然会变成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受制于人,此刻正是心情恶劣之际。
“刚刚出去挖了两个人的心,原是饱了。回来看到你,又有些饿。”
洮箐舔了舔嘴唇,对着小赵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你若担心我,不如也把心刨开给我吃吧?”
她的话虽然对着小赵说,却步步朝着蒋泽昀逼近。
他假模假式对着小赵和稀泥的模样,让她分外不爽。
“你!你别过来!”
一副英勇就义架势的小赵虽然哆哆嗦嗦,却依旧咬牙挡在蒋泽昀身前:“阿昀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别想伤害他!”
“哦?”
洮箐很感兴趣地扬起半个笑,“不知道这天下最好的心,是不是一股虚伪的渣滓味?”
她边问边朝小赵靠近,眼睛倏地泛起金光,手指上伸出长长的锋利指甲,作势要挖开二人的胸膛——
小赵终于承受不住恐惧,吓得两眼一闭失去意识。
“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你吓他做什么?”
蒋泽昀搀扶住瘫倒在怀里的小赵,蹙起松墨般的眉毛,语气愠怒。
洮箐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相识三日,她让蒋泽昀吃了不少苦头。
从契的咒语几乎搅得他筋骨寸断,更别提烈焰加身与冰锥刺骨。
上岸之后,她袖手旁观,导致他被在岸上虎视眈眈的赵涛和他的马仔们围攻得几乎气息断绝。
可以说,蒋泽昀身上的伤一半以上都是她的手笔。
姜渊害她被困湖底千年,洮箐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还以为,为了保命,蒋泽昀只会伏低做小地顺从。
却不曾想,原来他也有不能叫人触碰的东西。
“谁叫你要撒谎说他担心我?”
洮箐冷哼一声:“我最恨别人骗我!”
“对不起。”
谁知前一刻还横眉冷对的蒋泽昀立刻从善如流地朝她道歉,他说,“以后不会了。”
嗯?
这突如其来堪称滑跪的道歉一时将洮箐噎住,纵使看不出这貌似满腔诚挚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有一分歉意,她也失去了继续发难的念头。
她沉默片刻:“我对滥杀无辜没有兴趣,也不会拿你的亲友泄愤。”
“我说过的,只要你找回我的龙珠,我就……放你自由。”
洮箐敛下眼睛,说言不由衷的话。
取回龙珠,蒋泽昀必死。
可这是他欠她的。
欠了债,总要偿。
纵使轮回千次,纵使见面不识。
蒋泽昀也同样默然:“好。”
不再剑拔弩张的病房陷入短暂的寂静,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陷在柔软被子中的手机屏幕轻轻亮起,上面是一条简短的消息。
【陈年桃木为匕,新发的柳条为柄,再配以朱砂烈符。旧桃新柳之下,妖邪必得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