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莲失仪的越过二人,一反稳重之态,跌跌撞撞的扑向榻前,韦治扶着床柱,不敢看女儿的脸。
赵盈莲伸出去的手,僵在韦如秀身前,不敢确认,反复看了三遍,才伸向女儿早已冰冷的侧脸,“儿啊……阿娘来了,你起来看看阿娘,阿娘接你回家好不好,阿娘……阿娘备了腊肉,还有你最喜欢的玉露团,玄灵这次很乖,没偷吃,说要等着你回家一块吃。”
“如秀,阿娘知道,自入宫以来,这身衣裳压的你透不过气,阿娘给你脱了,阿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襦裙,阿娘给你换上。”赵盈莲说着拿出准备好的衣裙。
赵盈莲一边换衣服,一边仔细翻看韦如秀每一处皮肤,连颗痣都没放过,没有发现任何外伤,随后将满头钗环拆下,从怀中拿出那把韦如秀出嫁那天,梳妆用的木梳,最后一次给韦如秀梳头。
宇文青诚询问赵盈莲是否需要帮忙整理,被赵盈莲一口回绝,嘴里嘟囔着:“如仲怎么还不回来,如仲……”
而心如刀绞的韦如仲骑马直奔右相府,可相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他一方面想给阿姐带回凌霄花,一方面又十分在意不问自取视为偷的行径,给阿姐带来污点。
湘舲从很远就看到一个人,不遗余力的踢砸相府大门,她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是韦如仲,韦如秀姐弟俩小时候会在凌霄花期时,经常来相府赏花。
她得知韦如秀死在凌霄花开的季节里,恐留有遗憾,便赶紧往家赶,希望折一藤凌霄花随韦如秀入殓。
一只手轻轻搭在韦如仲的肩膀上,轻拍两下,“如仲阿兄莫急,幼安给你去折凌霄花。”
韦如仲看清来人后,大喜过望,心突然安定下来,感动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他知道眼前女扮男装的人正是湘舲,那个每次他来都要一决高下的小不点。
他看着湘舲攀上墙头,不到一会功夫,相府大门从里面打开,门轴的吱吱声,将韦如仲拉回了现实。
只见湘舲身上绕着整根凌霄藤,将本就纤细的身体几乎完全覆盖,那盛开的紫色凌霄花,是阿姐最喜欢的颜色,湘舲竟然还记得。
“如仲阿兄,我们快走,希望能赶在入殓前回去,必叫如秀阿姐没有遗憾。” 湘舲策马而去。
韦如仲紧紧的跟着湘舲,那一团紫色迎着太阳向前,留下的光晕晃得韦如仲眼睛生疼,却十分欣慰。
韦治已是老泪纵横,不忍再看下去,与李岚站在门口,听廊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第一次觉得含景殿的院墙很高,那参天大树的枝丫都无法企及,突然觉得这深宫再也无法束缚如秀,她自由了。
宫门前突然出现一团,缥缈如紫色的烟霞,像是从空旷无垠中捧出一团潋滟来,那样光彩夺目。
湘舲终于和韦如仲赶在封棺前回来,湘舲看见李岚,本就心神不宁,一时悲怆,又一时语塞,只对着门口二人匆匆行了礼,便跨进寝殿。
湘舲见人躺在狭小的棺材中,不知从何处下手,韦如仲拉起藤蔓,放进韦如秀的手中,一圈圈将花藤在周身绕了不知多少圈,韦如仲将三朵凌霄花插进韦如秀鬓发中。
“阿姐,小丫头,亲手给你折的凌霄花,是你最喜欢的颜色,有它们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不寂寞。”韦如仲话音未落,钟福恭迎盛驾的声音传来。
圣上迈进含景殿,一眼扫过众人。
湘舲下意识伸手抚平了假胡子,感觉心绪也跟着抚平了不少,而后将手放在身后,双脚微微分开,形相清癯,丰姿隽爽的摸样,十分惹人探看。
在众人的目光中,棺盖缓缓合上,湘舲知道圣上一定听到了韦如仲说的话,所以圣上看了她两次,第一次是确认,第二次是动容。
刹那间,湘舲觉得尊贵的身份不重要,荣耀富贵也不靠谱,真正值得珍惜的是偏爱,值得分享的是活在当下。
我们总是刻意的修正在别人心里的样子,举手投足都在装饰,万事都准备好了才开始,相比野兽而言,人除了浮华虚伪,再无其他可炫耀。
满堂凄怆,明烛如星,湘舲目视前方,每个人都静立于棺椁前,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能卸下面具,坦诚的送别挚爱。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父母兄弟,像信徒一样虔诚的祈望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