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试已然放榜,也该准备御试事宜了。”
赵洵抬首相问:“官家,今年御试(1)还是否还试赋、诗、论?”
赵珩手扶膝盖,微微笑道:“不了,今举御试仍试策,罢试诗赋,届时朕也会躬临亲试,为考生唱名(2)赐第,今明两日朕会定下御试日期,选定考官,拟成文书诏知天下。”
赵洵顿时精神了不少,试策是为取贤明之士,到时候朝廷里涌进来一批新鲜血液,对他推行新政会有很大帮助。
赵珩见百官无事要奏,便挥了挥手,“众卿若是无事,朝会便到这里吧。”
群臣持笏躬身俯拜,而后有序离开。
赵洵没有直接去枢密院,而是随着赵珩进了垂拱殿,跟在赵珩身边侍候的中贵人见了他,忙给立在旁边的宫人使眼色,不多时,退下去的宫人给他奉来一碗热茶。
他接过茶碗,茶味清香溢满襟怀,心情也跟着舒畅许多,“御试定在何时?”
赵珩把袖子往后拽了拽,捏起墨块在砚台上不停打圈儿研磨,“下月七日。”
听着墨块摩擦的细微声响,赵洵举起茶碗又饮了一口,“大哥,你会选谁当泾原路经略安抚使?”
赵珩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眼他,跟着笑道:“你们枢密院不是荐举了岑希吗?”
想到高襄极力反对,赵珩把茶碗放至案几上,问道:“你觉得他可行吗?”
赵珩偏头想了想,“你荐举的人,自然是可行的,我信你。”
赵洵蹙起眉毛,“可如果执意任命岑希,高襄怕是又会接连上书,甚至带着御史台的一众官员集体请殿入对。”
赵珩将镇纸压在诏书上,“这个你无须担心,我能应对,他也说了,只要你能查清岑琦一案就好。”
赵洵眨巴眨巴眼,略显为难。
赵珩捏着镇纸,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他是在反对新政,高中丞因循保守,凡事皆依照祖宗朝的‘既定方针’行事,一直对你推行新政颇有微词。”
赵洵沉思片刻,“罢了,别提他了,要不是怕你今日又要下来劝架,我才不会让那群台官如此咄咄逼人。”
赵珩笑了笑,执起笔在砚台中蘸取适量松烟墨,写下一列小字,复又抬眼看着他,“小时候总觉得你过于稳重,不爱跟人言语,现在倒好,天天在朝堂上跟人拌嘴。”
赵洵起身走到书案前,撩起衣袍往上一坐,“还不是因为小时候你总跟我说,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直接说出来。”
“是是是,”赵珩摇头笑着,又写了几列字,忽然叹了口气,“也怪我,说是共推新政,结果只有你在前方顶着,若非如此,你也不用收起和善的性子,更不用与他们周旋。”
赵洵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低头俯视着诏书上的内容,“那也是我最先提出来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唱白脸,你唱红脸,等时机成熟,灭掉羌契二国,收回幽云十六州。”
赵珩停下笔,仰屋兴叹:“谈何容易,莫说收回幽云十六州,现下战马短缺的问题也不知何时能解决。”
西羌与北契皆是马背上打出来的政权,尤善骑射,大梁的军队则以步兵为主,与骑兵对阵可谓是毫无优势,而且骑兵战力也远不如对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战马不足和战马质量参差不齐。
大梁建国之前,天下久战不休,中原王朝逐渐丧失对西域地区的管辖,北地的契国趁乱割占幽云十六州,西北崛起的羌国占据了河套平原和河西走廊,更是彻底隔绝了中原与西域的交往。
产马要地被纳入其他政权手中,稳定的战马来源也被切断,每年边地榷场(3)与茶马互市所得的马匹根本无法满足战事需要,以致于大梁战马不能自给自足,骑兵战力亦日趋下降。
赵洵耷拉下脸,又想起了军马案,按着额头忧心忡忡道:“我也不止一次想过如何解决此等难题,只是实施起来都不容易。”
俩人就像那霜打过的叶子似的,好一阵唉声叹气才缓过来。
赵珩放下笔,轻轻揉着手腕,“前些日子你不是去调查军马案了吗?可有查出来些什么?怎么一直没跟我说。”
赵洵想了想,才发觉自己竟然真的忘了,于是理着宽大的衣袖说道:“是因为那些官吏敷衍了事,没有好好喂养马匹,所以去岁过冬一大半病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我已经严惩过相干人等,但咱们的战马数量本就不多,以后群牧司(4)与各地孳生监更需严令加强管理。”
“好,就按你说的办。”
赵珩颔首,继续低着头将选定考官的诏书写完,并盖上玺印。
赵洵伸头凑了过去,看到考官名列里有徐琢,忍不住道:“陆敬慎的儿子陆霄是省试头名,此次御试他也会去,我记得徐御史与陆敬慎私交甚密,不需要回避吗?”
赵珩疑惑道:“不在五服内,可以不用回避。”
赵洵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参加御试举子的答卷最后还要呈交给赵珩,由他亲定甲第。
赵珩抬了抬手,侍奉在侧的内侍忙弯身低首走过来听候指示。
他笑了笑,轻声道:“把我寝殿桌案上摆着的龙团凤饼拿过来给宁王,还有旁边那个小瓷罐子,也一并带过来。”
赵洵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大哥上次给的茶,我还没喝完。”
赵珩又展开一卷纸,开始提笔蘸墨,“谁说给你喝了,你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想起来找我一趟,不给我点一盏茶如何能行?”
赵洵拱手应道:“好好好,那我便给大哥献丑了。”
赵珩边写边笑:“放眼宫中,论起点茶,谁比得过你。”
赵洵挑了挑眉,“可是我点茶的技艺还是跟你和二伯学的。”
“怎么?现在向你讨碗茶喝也要推辞了?”
“哪敢推辞,我许久未点茶,这不是怕大哥嫌我手法生疏。”
“怎么会,爹爹在世时,就爱喝你点的茶,还总说我的茶艺不如你,我这有段时日没喝你点的茶,倒也十分想念。”
二人说话间,那名内侍已经东西呈了过来,赵洵接过茶饼和小瓷罐子,走动几步坐在了茶案前,他将手中东西放下,又轻理衣袖,右手夹起一小块茶饼,放到石臼里慢慢捣碎。
赵珩握着笔,笑着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救了个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