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扫过,壁上烛火摇曳欲断。
“岑将军,你可曾怀疑过是谁诬陷于你?”
岑琦洪声开口:“岑某行事坦荡,扪心自问,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赵洵眉峰凛起,抬眼望向狭小的暗窗,窗外明明是亮堂的,他眼底却蒙上一层阴翳,“泾原路布防不容小觑,他们构陷于你,怕是与边患有关。”
岑琦瞳孔骤缩,要说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密信藏到自己书房里,那也只有相熟之人才能做到。
可他们都是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对大梁绝无二心,也就那名卫卒到军中不满一年,他心里自然还是怀疑那名卫卒更多一些,只可惜当时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那人便遭逢毒手。
对方迟疑不定,赵洵索性把话挑明:“岑将军,我会想办法尽快查清楚密信一事,但你也应该好好想一想,镇戎军中的内奸到底是谁,区区一个卫卒,可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岑琦浑身僵硬,眉毛几乎快要拧到一处,心中百感交集,自从出事以后,他不是没想过镇戎军里有叛徒,只是每当怀疑到某一人身上,又会羞愧自己对军中将士不够信任。
“宁王为何帮我?”
赵洵唇角微动,扯出一抹几不可闻的笑,“帮你?我只是帮我自己。”
他又敛了笑,眼神异常坚毅,“说出来也不怕岑将军笑话,我之所以坚持推行新政,不过是想让大梁兵强马壮,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幽云十六州,继而一统天下。”
岑琦蓦地抬头,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雄心。
然此路之艰,难以估量。
“可先帝已与羌、契两国缔结盟约,约好不再交战。”
赵洵垂视着他,神情阴冷,陡然问道:“难道岑将军,也过惯了安逸日子?”
这声质问,就像一把刀,把结了痂的伤口重新划出血淋淋的口子。
多年前的一幕幕,在岑琦眼前再次浮现。
黄沙漫天,军旗摧折,羌人率军攻破三川寨,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哀嚎遍野,死伤满地……
他双目泛红,攥紧拳头重重捶到牢门上,咬牙切齿道:“那自是不可能,羌人掠我城池,杀我同袍,我无论如何,也忘不得!更不敢忘!”
国恨家仇,如何忘得?
赵洵眸色渐暗,良久,轻舒出一口气,“岑将军能如此想便好,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不能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就高枕无忧,忘了当年之耻。”
他这番话岑琦十分认同,其实大梁西北边军比之羌军,完全可以一战,只是连年天灾,民生艰难,又要备战契国,致使国库空虚,兵士消极怠战,而且主和派官员在朝中掌握着话语权,使得先帝也渐渐无心应战,遂派使臣互商停战议和事宜。
但他心里也清楚,现在朝中的几位宰执几乎都是主和派,所以新政最多也就是能说出来听听,真要实施起来,恐怕难如登天。大梁以文立国,历代皇帝皆都优待文人,这也造成那些文官的气性一个赛一个大,甚至有气性大的,连官家的面子都不给。
岑琦思索许久,叹了口气,“只是以如今朝中的局势,恐怕新政难以开展。”
赵洵笑道:“这就不用岑将军操心了,我自有打算,我只需你找出军中内奸,守好泾原路。”
岑琦抱拳答道:“是。”
杜浔拿胳膊肘碰了碰赵洵,凑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虽然岑将军是关在咱们的枢密狱里,但你把他从里头弄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如果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又要上折子劾奏你。”
地牢里关押的人本就不多,四周又僻静,所以就算杜浔说话声音再小,岑琦也还是能听到一部分的,他知道赵洵有意帮自己,甚至主动遮掩薛旭行刺,自然心存感激,“宁王吩咐之事,罪臣铭记于心,必竭尽全力,今日能与同袍相见,更是罪臣之幸,”他笑了笑,又道:“请宁王带罪臣回去吧,罪臣倒是有些想念官家赐的双锏了,不耍上一耍,浑身难受。”
赵洵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带着二人离开地牢。
将岑琦重新关回枢密狱后,赵洵又回机速房批阅文书,接着几位枢密院事找他商议泾原路布防一事,由于岑琦的泾原路经略安抚使之职已被罢免,他们打算再重新向官家推举出一位前去坐镇。
知枢密院事文雍横眉端坐,握拳沉吟:“岑将军既是清白的,何不由其子岑希继任,他所作的《安边策》,对防御边患问题上可谓是切中要害。”
同知枢密院事范章也读过岑希的《安边策》,便点头赞成:“可行,西军将领本就世代相传,岑小将军少年有为,一来熟悉边境情况,二来也可彰显官家对岑家之信任,进而稳住镇戎军军心。”
同签枢密院事李直彦捋着胡须,拧眉深思,“我觉得不可,岑希嘛,还是太年轻了点,我倒认为钱二丈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