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大,吹散暮云,幢幢竹影跃上雕花窗棂,映着室内一盏残灯,颇有几分肃杀之感。
也不知是因为风声吵扰,还是由于白日里受了惊,这一夜徐予和睡的并不安稳,她的梦里涌现出许多蒙面的黑衣人,那些人手里提着刀,刃上全是血,看着极为可怖。
她被吓得不断后退,却被一个异物绊倒在地。
借着灰淡月色,勉强能辨识出那是一个人,只是那人身子上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看样子应当被杀不久。
徐予和忍不住一阵颤栗,僵愣在原地。
黑衣人仍在逼近,他们横挥长刀,刀身映着月光,一道寒芒晃得她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遮在眼前。
来不及犹豫,徐予和又翻过身往前爬行,双手却触到一滩黏湿,举起一看,是触目惊心的暗红。
她咬住下唇,在杂草乱叶中艰难爬动,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些人好像根本看不到她,直接提刀从她身侧越了过去。
再之后,就是长刀没入血肉的声音。
她看到有个人重重倒在地上。
不过须臾,那群黑衣人已经隐入林间消失不见,躺在地上的人还在不停抽搐着身体,他将手插入袖中,也不知在摸索着什么物什。
倏地,那人转过脸盯着自己,他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徐予和惊魂未定,木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可是很快,她便坐不住了,因为那个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啪嗒啪嗒掉在干枯的树叶上,她跌跌撞撞赶过去,抱起外祖的身体,依稀听到对方嘴里喊着:“信……”
信?
徐予和猛然惊醒,衣衫已被汗水浸湿,刺眼的日光穿过窗纱投在床榻上,照得她脸色更显苍白。
“娘子,你可算醒了,”岁冬咧嘴笑道。
昨晚她见徐予和面容苍白,刚睡下不久额头就开始冒汗,定是做了噩梦,怕她夜里醒了一个人害怕,故而寸步不离守在榻旁。
徐予和的脑袋混沌一片,但见外头亮堂堂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是巳时六刻了。”
徐予和闭上眼睛,葱白指节抚上额头,轻轻按压几下,“我睡了这么久?”
岁冬道:“娘子,夫人晨时请了郎中来给你瞧病,说是气血虚,要多休息才好呢。”
徐予和移开手,抬眼望向窗外,日光疏朗,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
“好不容易放了晴,不如去庭中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岁冬嘴角翘起,露出两个小虎牙,忙不迭伸手把徐予和扶起来,拿了身干净衣裙给她换上,又把人扶坐在照台(1)前,“娘子先坐着,我给娘子梳妆。”
檀木梳滑过乌黑如墨的发丝,岁冬巧指一翻挽了个发髻,绑上朱红发带之后,又给她簪了两支兰花钗,“娘子可真好看。”
徐予和又将兰花钗往发髻里推了推,“全凭你手巧。”
岁冬听到自己被夸,心里一阵高兴,刚拿起润面的香脂,忽然抬头轻呼:“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打水给娘子净面了。”
徐予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岁冬放下香脂,端起架子上的铜盆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端着盆清水踏进屋来。
她走过去把手伸进水里净了净,又将毛巾放进去浸湿擦洗脸庞,“我今日不出门,不必上妆了。”
岁冬歪头瞧着她,“娘子就算不上妆,也是极好看的。”
徐予和把毛巾放在盆架上,眉眼一弯,“你这嘴是从糖罐子里浸出来的吧。”
岁冬的眼睛亮如星子,“娘子真是料事如神,我最喜甜食了。”
徐予和被她这番话逗得心里轻快许多,笑道:“我也喜甜,不过你再喜欢也不能多食,小心牙疼。”
岁冬撇了撇嘴,拿起衣架子上的夹棉长袄披她身上,“明明头一日服侍娘子,我还不知娘子的喜好,娘子反倒把我了解这么清楚,前几日,我正好牙疼呢。”
徐予和忍不住轻笑出声,拢紧衣裳缓步走到廊下。
阳光穿过树梢,疏疏落落洒在庭下,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岁冬同其他女使搬来一个懒架儿(2)放到太阳底下,又在上面铺了张茵褥。
张徐予和躺在上面,抬头望着天,却是又回想起了昨夜那个梦,难道外祖被人谋害真是因为那封信?思来想去,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娘子,夫人知道你醒了,还没用朝食,特地让我先送碗参茶过来,饭食已经让人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