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二)
阳光刺晒,天蓝得惨白,我站在医院门口,捏着刚出来的报告单,处理好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家里空荡荡的,不想回去。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喜欢过了多久,一家小面馆出现在眼前。
这是从前上学时,我和夏以昼经常来的店。
我抬头看向周围,才发觉自己居然走到了奶奶家附近。
……只不过现在奶奶家不在了。
或许是我在店门口呆站了太久,引起了店里的注意,老板大叔从里推开门,笑得还是那么亲切:“来啦?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吧。”
我抬脚进了店,店里没什么人,我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还是老样子,一份小面多加香菜?”大叔把免费的小菜端过来,又为我添了一杯水。
我连忙示意自己来就好,又下意识道:“另一份不要香菜。”
大叔的动作顿了一下:“另一份?”
我反应过来,抱歉一笑:“我说错了,还是老样子吧。”
“喔好。”大叔倒好水,就去做面了。
我坐在桌前,看着大叔忙碌的身影,险些落下泪来。
大叔何尝细心,他没有提起任何有关于夏以昼的事情,也没有过度的怜悯,像往常一样热情。
只是他的表情里,全是心疼和遗憾。
面很快就做好了,热腾腾的一碗细面,汤底清澈,上面铺着独家秘制酱料,白芝麻点缀其间,最后撒上一把绿油油的香菜,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夏以昼来吃的时候,我年纪还小,碗有我两个脸那么大,我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夏以昼:“哥哥——”
年幼的夏以昼叹口气,俨然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样子:“最小份才吃这点儿……是不是来之前悄悄吃吸吸冻了?”
我被抓包,当即大囧,脸都红了,嘴还硬得很:“没有!”
没人比夏以昼还了解我的饭量,但他没戳破,只是把自己吃空的碗推过来,和我的碗贴在一起:“来,哥哥没吃饱,分给哥哥一点。”
我当即喜笑颜开,抄起筷子来,把面往他碗里夹。
面条滑溜溜的,我手劲小夹不住,夏以昼就握住我的手,教我怎么夹面条:“一次少夹一点,先挑起来一小缕,手腕带着筷子侧过来,卷一个圈,然后抬高,这样面条就挑过来了。”
我玩心大起,在夏以昼的引导下,接连试了几次,次次都成功,丝毫没意识到好几筷子面都进了我肚子里。
等到我碗里干净时,夏以昼的碗里只漂了很少的面,他三下五除二,几口就解决了,也没在意面上沾着的零星的香菜叶。
而现在,我拿起筷子,挑了一缕面,手腕微侧,和那时一样,把面卷成一个圈。
热气从碗里升腾,在我眼前晕开,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过往和现在的边界。
我埋头吃起来。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大叔还是那个大叔,我也还是那个我……
只是,夏以昼不在了。
他就像是一朵云,在我的天空里下过雨,打过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随风向前。
如今,他散去了,天空里没有他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哪棵花草能记住他的样子。
只有我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轮廓,连带着我的整个世界,永永远远陷入了潮湿——
那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眼前的雾气浓得拨不开。
(三)
我回到家,窗外聚起了乌云,雷声阵阵,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我没开灯,一路来到卧室,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面朝窗外,疲累地靠在床边。
上学那会儿,我最喜欢也最讨厌这种天气。
喜欢是因为下雨天气压低,伴着雨声睡觉最舒服。
讨厌是因为这种天气往往还需要上学,就算再小心,衣服鞋子总会湿,到学校好不容易干了,放学又要重新湿一遍。
可我又不想周末下雨,这样就不能出去玩了。
但夏以昼总有办法让我不无聊。
……
又想到夏以昼了。
夏以昼,夏以昼……
哥哥……
夏以昼。
我好想你。
我很早意识到自己喜欢夏以昼了。我分不清是习惯他在身边,还是只想他在身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每一声“哥哥”都带了小心思,甚至我还没来得及察觉,就泛滥成瘾。
我喜欢叫他哥哥,可又不甘心只做他妹妹,可我也不敢向前迈出那一步。
他也不敢。
我不是没有发现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意,他也不会对我的小心思一无所知。
可横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兄妹关系,更是多年的信赖和珍惜。
我们都曾无家可归,所以我们都害怕伤害这个随时可以散开的家。
我们经历相似,所以彼此理解,不曾将心意宣之于口。
曾经我以为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可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我惊觉——我们费尽心思保护的家,如此易碎。
不过是低头整理袖口的功夫,家就散了。
我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闪电撕裂开天空,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响雷乍起,大雨倾盆而下。
放在床头柜上的项链被光照亮,随着闪电消失又黯淡下去。
那是我给夏以昼的入学礼物,他一直有在好好保护它——
他从不会跟我食言。
我捞起那条项链,之前刻字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送他到车站时路边的花开得正好,不久前他还翻出了我小时候写给他的小纸条。
哥,夏以昼,你回来好不好,我不和你吵架,也不要吸吸冻了,我只想要你。
窗外雨还在下,我心底有无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