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太郎从未发觉过这世道是如此荒唐,他庆幸发觉了这世道是如此荒唐,往后的痛苦等以后再说,只要这一刻的欢愉。
那是梦吗?
不,那才是现实,那才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不,这世上没有谁是理所当然为别人牺牲的,也没有人是生下来就要为别人付出一切的。
事到如今,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怨气来,不,或许是早就有的,只不过一直隐藏在了心底——
凭什么,你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够把我的精神支柱推翻?
凭什么,你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凭什么,你可以用如此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出最奢侈不过的话语,而后自己又选择践踏这一切?
“当然是活着最重要啊!”。
他的这一场戏现在才到了沉默的高潮。
站在命运之上的人却告诉他要学会抗争?
多么高高在上!
多么讽刺!
事实上,无限绝地求生的能力本身就是天赋中最天赋的一种了。
死过一次再爬起来,会对自己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和相信感,因为你知道你自己可以再爬起来。而且死去的那些日子真的很可怕,以前所有没想过的问题全部开始攻击你。
失去了天赋的你会感到无尽的迷茫,痛苦,慌乱,对未来的迷茫无知,你会乱了以前的阵脚,对以前的你来说只是小困难现在却能将你击到,你哭,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笑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开始完全不懂自己,你以前拒绝和战胜过的黑暗能量此刻全部开始反弹,似乎变成一股无法战胜的大手,拼命的想将你拉进水中。
问题还在于,这是你自己的路,你想从这里爬起来,你靠不了任何人,你借鉴不了任何经验,而且下了水的你,时刻可以选择就在水中待着,选择假装成水生生物,你开始完全不懂自己,你开始变成自己,你开始被人群碾压,直到有一天,你彻底在人群中溺亡,你再也想不起来过去一点多记忆,再寻不到过去的一点能量和天赋,你就死在了水中,你成功的成为了别人,尸体也找不到。
“队长……”
告诉我啊!
到底怎么做才好……
你怎么可以不高尚一点,为别人考虑——对不起,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只能为自己考虑。
让人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活下去的美好——你可以理所当然地恨,理所当然地卑劣,别人伤害了你你就可以伤害回去,仅仅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我要走了。”
她甩开扒在自己腿上的手。
佐藤太郎的这份怨忿的确让越鸣有那么一刻的诧异,又犟又勇往直前,居然还真有可以类比的地方。
她向来认为,幽默是人生的必需品,是苦闷人生的调味剂。
只可惜现在貌似没剩多少发挥空间。
她需要自己去消化命运的恶作剧,与此同时还要面对正邪斗争的主线任务。
“——那就相信好了。”
不原谅不可原谅的。
不宽恕不可宽恕的。
不包容不可包容的。
不妥协不可妥协的。
人人都是世界无可替代的神明,文明因人而存在,拯救文明的唯有人们自己,只要有勇气打破末日,挣脱束缚,众人才能迎来曙光和自由,文明才能真正生生不息。
越往前走,越寂静。
颜色逐渐褪去,只剩万物寂灭的黑。
仿佛一切现代文明的痕迹都消失了。
主角们躺倒在了两边,向着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恰似两个门神,哦,或许有一个是门口的石狮子。
承载着世界意识的书签和手指在微微发烫,越来越烫。
游戏系统聒噪的提示音在过了某个点后突然安静下来。
在即将接近尽头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要哭了,乐团长姐姐。”
确切的、货真价实的,并非投影亦或是幻觉的,真实。
我……哭了吗?
只有记忆中的那一天,才真正触摸到了这个世界。
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真正的小孩子怀里,发抖,梦里全是溅在脸上的碎肉和温热的血液。
她还记得,像苹果一样的小脸蛋。
还有温度。
无需言语,从那微颤的指尖,微缩的瞳孔和在颤抖的唇瓣上,都能让人感受到内心的悲凉。
原来如此。
为了阻止我,所以饱受折磨的灵魂再度降于世间。
为了阻止我再次触摸到真实的你,所以,你来了。
你怎么还能这样对我笑着呢?
“救救我。”
“好。”
是谁一直把自己圈在周而复始的循环中?是我自己……不管假设出怎样的选择,都会因为各种不同的缘由去往那里。
每一条错误的路都用血标记出来,确保下一次重来的自己可以走到正确的路。
现在的自己无法修正的现在,就交给过去的自己来改变。
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下去。
换句话说,只要能把已经失去的一切带回,什么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
最不值的是什么?
是花光了一切却没有做到、没能改变,没能看到希望延续下去的未来。
但如果能以这种方式得到完美的Happy ending——
那不可能说她的行为没有意义。
如果这一切的尽头是毁灭呢?
那就毁灭好了。
我是一个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的人。
如果真的让我找到了办法,我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哪怕穿越回更早之前,哪怕一切重新来过,只要能活下去——
可以不计代价。
至于蝴蝶效应?
是否会改变很多人的生死?
当我决定不计代价时起,这些就没那么重要了。
——人自私一点没错。
这不是动机,而是责任,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
她想要充当一次造物主,或许最高级别应该就是了。
创造一个能够承载自身的意志,自身的学识和理念,乃至于自身“我”概念的世界。
世界的扭曲改变了形式,现在也从黑暗的深渊中瞄准着人们——
【年轻的文明错误的对宇宙产生了残酷的认知,他们错误的认知又将宇宙变得更加残酷。】
是的,牺牲、奉献和付出应该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可是如果不把它们当成目的,又怎样确保它们能被实现呢?
【你们还有多长时间?】
【一年?一个月?一周?也可能是下一秒。】
她的身体里流淌的似乎不再是血液,而是冰冷的碎玻璃。
胃在沸腾,每寸皮肤都仿佛都在灼烧。
像被推出巢穴的雏鸟一样摔落在地面上,惊惶、无助、耻辱。
某种仿佛窒息兽类的声音刺穿耳膜。
哀鸣声……那里是谁?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尖叫。
难堪?会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
呼吸好痛苦。
感觉,肺炸掉了。
脚下好沉。
骨头碎掉了。
心脏……有什么在啃食吗?……
她已经很久不曾试图点起火花,无谓的尝试只是徒增痛苦。
但在此刻,这份痛楚也是必要的。
火花转瞬即逝,而人类依旧要挣扎。
这挣扎之痛于结局毫无意义,只有至高天传来一声轻挑的口哨。
不断依靠着本能,这个世界早已毫无价值,如果抱着不彻底的觉悟,便无法超越自己。
越鸣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咬着牙,流着泪,继续坚持下去。
她依旧固执,宁可轰轰烈烈的死,不愿苟延残喘的活。
她若是愿意认命,愿意接受现实,当初的越鸣也不会突破时空的限制,寻求一线生机。
她可以死,但是谁也别想让她认输。
不是要掀桌吗,来啊,那就掀个彻底,同归于尽啊。
如果现在像一条蛆一样爬到终点,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吧。
她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但时空跳跃的运行居然顺畅起来……
她迷惑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看不清任何东西了,但她听见——
【这是我的诚意。】
【我准许你使用你自己的能力。】
身体……好像突然变得空了起来。
这些年对系统所习惯的依赖,一切借用的力量在体内的冲突融合,那些承载着不同世界记忆的强烈情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最早的病痛也一并消退了。
好安静。
好想就此睡去。
【你可以任意选择你想要的世界,自由选择你想要的结局,如果你想离开,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以你现在的这颗心答应我吧。】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放弃吧。
放弃吧。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要是你自己做的话,不一定比这个条件更好吧?
她不断这样想着。
明明已经坚持了那么久,只为了得到圆满的结局,而现在这个捷径就摆在面前,甚至只需要点个头就好,事到如今你还摆出这种抗拒的样子,不只是引人发笑吗?
深渊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世界毁灭?
完全和她无关吧。
是这个世界意识惹的祸,凭什么要她来承担?
只要点头。
马上就能得到她最期盼的一切了。
那是近在咫尺的自由,充满着神秘和迷雾的自由。
实在是万幸能够成为造物主的宠儿,做一辈子都不必醒来的堂吉诃德,这已经是对她这个外来入侵者最大的恩赐。
只需要屈服就能让自己自由。
只要再度睡去,就能享受到极乐……可心里的那根弦,却怎么也断不掉。
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要是如此轻易地又将自己交给深渊,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于这个世界?
就算命运不可违抗,只有一会儿也好,让我作为我,作为一个人而活着吧。
那一定就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
如果命运真的是不能违抗的,也许屈服于它才是正确选择,可是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着的?
有时候也会有除死亡外无法解决的问题吧。
所以,不要再做无意义的抗争……明明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无法离开……
意识又将归于朦胧,她恍恍惚惚地想要回应。
但又在最后一刻做出了可笑的反抗。
越鸣突然展露出释怀的笑容。
——好啊。
她张着嘴,比着口型,无声地说道。
就是现在了。
“我只有一次机会,根本输不起,”她缓缓拉开弓弦,此弓以一个世界的意识为重量,携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意识为箭矢,“可惜你给了我选择的时间。”
你将为轻视我而付出代价。
躯体迸裂,血液四溅,这具肉身眼看就要崩溃,在箭矢脱手的瞬间,燃烧的火焰也彻底吞噬了整个身体。
那一刻。
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没关系……
我不会输。
这一刻,无形的气流以箭矢为中心,猛地穿过了黑洞。
所有的攻击都停止了。
“嘣——!”
天地之间,有什么东西,像被扯断的绳子一样,在这声音中消散了。
我本应认输。
可这一次,我站在了命运的掌心掷骰子。
然后。
分离的将会重聚。
毁灭的将会重建。
……
当没有办法拥有自由的时候,你唯一可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这是人的一种自我疗伤,自我解脱机制。
痛苦像电影一样,一遍遍在脑子里回响,记得每个细节。
“……对现在的你而言,要解决掉‘那些’东西,应该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对吧?”
“那就让我来吧。”
深渊公主想要摆脱深渊的影响,还真是经典的敌我同源。
“接收全部存档——这种情况下的你,如果‘本能’不足够敏锐强大,无法影响到你的‘经验’判断,那你只怕凶多吉少。”深渊公主看向她,“人的‘经验’来源于‘记忆’……但如果‘记忆’是错的,那‘经验’也会害死人。”
“的确如此。”
她抬头,粲然一笑。
“但,如果是我的话,我想知道我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所以,我还是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