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教父》?很有品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但我不知道你能开出什么价位。”
才能支付得起这笔不菲的费用。
“——比如,治疗一些目前手段无法解决的疾病。”
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商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生命因何走向死亡?
动物是有死亡概念的。
有一组实验就是往各种动物群体里放置仿真的死亡动物模型。当这群动物看到模型之后,体内的激素开始增加,也就是悲伤恐惧的情绪。甚至有一些动物还会出现相互拥抱来降低激素分泌也就是安慰对方的行为。大概就是这意思,但结果就是,动物不仅仅知道什么是死亡,还会和人类一样有互相依赖安慰的行为。
在自然界,动物通常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的死亡,感受生命力在身体里的流逝。
但人类不一样。
医学之所以诞生并发展到现代医学的高度,就是源于人类本能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的身体状况有目共睹,我们的建议是保守治疗。”斥重金请来的全世界顶尖医疗团队给出的答案和普通人在医院里聆听了过多祈求的普通病房得到的答案相差无几。
顺其自然就是不再尝试抢救,尝试人工鼻吸氧就是身体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上呼吸机,保守治疗也就是不开任何医保外药物。
多么讽刺的一幕。
最擅长话术的商人却要在女儿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听到无数次这种安慰剂一样的话术。
异能力会有效果吗?
如果有的话,那为什么他作为北美最大异能组织[组合]的首领,竟然找不到一个能救她的人?“死亡天使”的下落在日本,那个偏远的弹丸小国,他会找到她,然后把妻女从魔鬼的手里抢回来。
咒术师的反转术式有用吗?
如果有的话,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那个人——即使与整个咒术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传言中在横滨存在着能改变一切的东西有用吗?
如果有的话,他会拿到的,他会翻盘,就像以前的每次一样,他一直都会赢的。
出发之前,菲茨杰拉德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他的妻子泽尔达几乎寸步不离女儿的身边,像只母豹一样神经质地让一切外人远离她的司各特,即使是司各特的父亲,她的丈夫也一样。
“我会做到的。”紧紧握着一家三口的照片贴在胸口,他不断念着,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为自己增添勇气。
一旦涉及到爱女,无往不利的商人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来,甚至带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那你要怎么证明你的办法有效果?”
“你不信的话,我来试药。”她这样说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你也应该看到了,我们乐团的人大多平庸,甚至身患残疾。所以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会自己去试药,当然,你也可以亲自见证这份‘奇迹’。”
菲茨杰拉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成交。”
此时他不再是[组合]的首领,只是一位父亲,一个丈夫。
最后,她在自己与菲茨杰拉德手上烙印下了岩印——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
“你……真的有把握能治好?”走了半路,白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从会议室出来之后,菲茨杰拉德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没有。”越鸣回答得很快。
“哈?”白濑愣了一下,紧接着说出口的话变得有种语无伦次,“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他、他什么人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我,你,唉!……”
她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们需要‘组合’的帮助,而恰好菲茨杰拉德看待家人要比他的事业更重要。”
这番把人放在天平上的堪称是冷酷的话语让白濑诚一郎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但仔细回想起来,她貌似一直都是这种结果导向的极端功利主义者——只不过区别在于当初是在贩卖梦想,现在是在用别人的家庭当做筹码罢了。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争取到的。
越鸣很清楚这一点。
天赋、机遇、能力、人脉,缺一不可。
人力能够做的,就是在那些天意占据不到的角落尽可能做到最好。
——在这之前,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比起让菲茨杰拉德为了妻女慌不择路在日本处处进攻,不如先手把对方和自己绑在一条战船上。
眼前的景色……为什么,这么……模糊?
不好……
他还想说什么,结果看着看着人就往旁边斜下去,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赶紧拉一把才不至于让她后脑勺着地。
直到看见对方胸膛轻微的起伏,他才下意识松了口气——
等等,松什么气啊?!居然是睡着了吗?!!!为什么会直接走着就睡了啊?!!
等到白濑把走到半路打瞌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的乐团长扛回了他们自己的休息室,才从异能特务科回来的美奈好奇地戳了戳缩在单人床上的乐团长:
“唉?乐团长最近怎么这么爱打瞌睡啊?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困唉。”
“要么又熬夜,要么干脆通宵,反正没什么区别。咱们第一次公演的时候就是这样,结果最后大家一起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你忘了吗?”省吾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事实上他昨天也只睡了四个小时。
被胆大包天的乐团长接连惊天打击的白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坐在那里抱头沉思。
“白濑哥,你怎么不说话?”
他能怎么说?就说“乐团长要老板给咱们投资建公司办巡演,但只要治不好人家女儿咱们全得玩完”吗?
正好此时坂朋柚杏也推着轮椅过来了,作为老板家的大小姐司各特指定朋友,看到她的白濑看到了那么一丝生还的可能——假如那位大小姐还能醒过来并且愿意在为柚杏求情的时候为他们多说几句的话。
“怎么这种眼神看我?”柚杏感觉白濑有点神经兮兮的,“难道乐团长和老板谈崩了?”
“不,”白濑有点崩溃了,“没谈崩,但比谈崩更糟糕。”
正当他还在拼命想着怎么跟这几个家伙解释的时候,最不愿意看到事情发生了——
“呀!乐团长怎么在这里?你们就让她睡这种地方?”
在陌生地方睡得并不安稳的越鸣努力瞪大了双眼,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粉色,迟滞的思维开始缓慢地运转。
……是、柚杏?
“嘿嘿,我好像梦到你了,”她的眼皮子都困得打架,但还是捉住了面前柚杏的双手,“你放心。”
“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站上舞台的。”
“什……么?”她的瞳孔瞬间紧缩,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
什么叫……“重新站上舞台”?
见到这情景,心知再怎么说瞒不下去了的白濑索性破罐子破摔:
“对!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她要把你和那位大小姐都治好,咱们欠下的债也会一笔勾销,还能在横滨开个经纪公司自己演出!”
坂朋柚杏只觉耳边一阵轰鸣,就在这一瞬,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情……”
泪水在布料上连成一片,留下了深色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