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常高兴认识您,您也是玉树临风,呃,呃,才貌双全啊!”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学生:这你教出来的?
于是那边的兰堂主动移开了目光,开始自觉出门:
“我想起今天还有亚郎的作业没检查。”
尽管这是他今天第三次用这个借口了。
“请容许我小小的好奇心……”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身高的优势就被凸显出来,不自觉的带了点超越者的压迫感,“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组建乐团这种方式呢?哦,别紧张,这不是冒犯,我只是,非常喜欢这种表达方式……也很想知道流浪乐团建立的初心,毕竟不是谁都能白手起家的,不是么?”
“因为我喜欢音乐啊。”一种纯粹到接近于天真的回答。
但越鸣确实是愿意的。
无论有没有这个金手指。
得到这个答案,波德莱尔选择继续追问,在这期间他表现的就像一个寻常的粉丝一样,问的问题甚至非常专业:
“我听说最开始的流浪乐团如今在‘组合’名下,你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回归的想法?”
“……是的。因为他们现在有自己发展的事业和特色,我认为我不应该干涉。因为艺术是没有标准的。”
“艺术长久,时光易逝。”他甚至做了个wink,显然对自己外貌的使用得心应手,似乎满不在意的抛出了下一个问题,“我很高兴能够在远东之地见到一支相对专业的摇滚乐队,不过这会不会对你产生稍微困扰呢?毕竟他们名义上还是归属于港口黑手党。”
“那只是业余爱好。”
开始上难度了啊。那种困意袭来的晕眩感险些让越鸣站不住脚,左手开始用匆匆拿的剪刀戳掌心。
“Oui.(是的)音乐的美确实能够抚慰心灵。”
“只可惜我那学生不中用,做了些让你难为的事情,”夏尔波德莱尔,来自欧洲超越者,人们一般称呼他为——“恶之花”,“我不会干涉你们的私人恩怨,但我非常敬佩你的坚持。”
该死!……果然,逃不过吗?她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对方未知的异能力的作用还是自己的debuff起了效果。
越来越困了,掌心的痛感在逐步被麻痹,连同渗出来的红色都浸入了地板。
而后,她看见波德莱尔的脸凑近了,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
“最后一个问题,再坚持一下,小姐。”
“你为什么要选择……那些人呢?”
越鸣当然知道他指代的是谁。
无外乎是初代乐团那些“平平无奇”“毫无特点”“只会拖后腿”的普通人成员。
原石的发掘可比捡起一粒粒微小的沙砾容易的多。
——除非,沙砾只是填线的石头,真正要保护的是稀缺的原石。
毕竟有谁会费尽心思处理那些肮脏的、毫无用处的、随处可见的沙砾呢?即使长成了珍珠,也不乏变得歪七扭八奇形怪状的劣等品。
试图比较这些的人本身就具有偏见。
改良蒸汽机的瓦特是伟大的发明家,但如果他自己钻进驴棚子里,硬要和一头驴子比谁拉磨拉得快,瓦特一定会输得很不体面。
也有可能是一头驴非要和瓦特比改良蒸汽机,每个时代都不缺瓦特同样也不缺驴。
先是用比较亲切的方式来接近,降低警惕性之后又故意用这种看起来天真的方式激起她内心的愤怒,想要以此来探寻她真正的态度……
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同样报以对面的法国人笑意:
“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有意义和价值,不需要额外再做什么贡献和牺牲,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有意义和价值。”
那纯黑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火光。
此刻波德莱尔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
杂草。
是的。
是杂草。
在这个畸形的国家,稍微长高一点的,有收割价值的植物都被培育改造了。树木被掏空做成了树屋,花朵被培育成了畸形又脆弱的怪物,灌木上的浆果被采摘干净再制作成各种包装食品销售出去,就连岩壁上蔓生的藤都被大大的铁梳子强行梳成了整齐的模样。
有价值的就被驯化,没有价值的就被消灭,被消灭后空出的位置被合成出的各种生物模型占据,迷惑还活着的所有生物。
然而生命力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于是还剩下的就是消灭的成本都补不回价值的杂草。
倘若他曾了解过一首古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这便不需要答案。
如若你本身已经在地狱的门口晃荡,我而这时候有人愿意拉你一把,就算你知道她不怀好意,但这重要吗?
唉呀,这不还是个可爱的“救世主综合征”嘛?波德莱尔笑了,真心实意。
不知道这份源自微茫之处的“恶之花”会是怎样的色彩呢?
“C'est bon!(太好了)现在我似乎找到一点思路了,”他的笑容确实很晃人,“不知道你自己的意愿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推开的门给打断了。
“老师!你知道新闻上宣布‘横滨未来港’的计划是……”
来的人一身学生装,还在喘气,发梢末尾的白色勉强能看出来曾经营养不良的痕迹。
被打断了,波德莱尔也不恼,他正想看看越鸣是怎么对待她的乐团成员的——或许这个少年更特殊一些,貌似是她的弟子来着?
芥川龙之介的到来给努力在卡机的脑袋里头脑风暴的越鸣打开了新思路。
她莫名联想到了三次元芥川龙之介的那句“人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已知芥川龙之介是她的便宜学生,她是兰堂的便宜学生,兰堂是波德莱尔的宝贝学生,这么说……芥川龙之介他蹭到了!
所以说这么宝贵的机会还是留给他吧!
“恭喜恭喜,我刚想起我还有点事,那你们多聊会!”
被赶忙推到波德莱尔面前的芥川龙之介:……?
好不容易从诡计多端的法国男人那里逃出来,赶着回壶里睡觉的越鸣就迎头撞上了自家便宜老师,连手上新戳出来的伤口都没处理。
“‘您也是玉树临风,才貌双全啊!’”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的兰堂挑眉看着她,把刚才那几句溜须拍马的话学得惟妙惟肖,“没想到你还很会讨老人家的喜欢。”
哦豁。
听到便宜老师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话的越鸣有种被语文老师抓包课上做数学作业的美感。
“听说钟塔侍从也在找你?”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反应过来:
“所以那边来的人已经到了?”
从便宜老师嘴里吐出了相当残酷的话语:
“对,而且是和我的老师,还有‘组合’的老板同一艘船来的。”
越鸣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恨不得以头抢地尔。
按照法国人标配,看不起海峡那边的钟塔侍从作风是非常正常的事,再加上本身就是一力降十会的那种超越者,阿蒂尔兰波当然什么都往虎了教。
这就导致便宜学生真干出大事来的时候,他的思维也还是倾向于怎么去收尾,而不是不去做。
而且在另一方面,兰堂觉得越鸣有点保守谨慎过头了。她根本不像是在这种小地方野蛮生长的,倒像是在和平地区受过严格管教的标准乖乖学生,从上课态度就看得出来。
但是干他们这行,太老实可不行。
擅自期待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它终究会打到所有人。
“艹,你不会因为当初的事,一直都对我有某种奇怪的责任感吧——老天!这都几年了?”
兰堂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我很敬佩你是个大佬,但是你tm真是个sb”的矛盾感。
“原谅我用这么刻薄的形容词——但你就是那种杀了人会一辈子后悔的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