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却远比那时候要来得康健,面上是一抹嘲讽的笑,从未如此听话的小孩像个鹌鹑似地蹲在她身边,甚至不敢抬头:
“你觉得他把握不住,所以就帮他把握?”
“你要带你队里的人走,我知道中也君当然不会反对,但q可是整个横滨的重要武器,这就不太好了吧?”
没听见她的回答,一股灼热的气浪袭来,森鸥外一抬头,就看见了炎之魔女的面具。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桌椅已然碳化,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啊,不好意思,磨合得不太好。”她微笑着解除了魔女的形态,“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森鸥外:……我倒是想说点什么,但我的命也是命啊!
他果断改变了说话的策略:
“你也知道,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啊,这我当然知道,”她突然向前一步,热情地用义肢抓住他的双手,“所以,森先生,就当是为了横滨好吗?请对政坛使用‘最优解’吧!”
说完,也不等他的反应,守候在门外的金发旅行者已经笑眯眯地对他伸出了手,直到岩元素的印记彻底烙印在曾经的医生的手背上,后背的冷汗也早就干透了。
“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森鸥外抬头便看到了那余烬一样的眼神,和几年前分毫不差,或许多了几分自嘲在里面,她这样说着:
“掌握了强大的力量而没有匹配的地位,自动放弃应得的权力,这和自断双臂有什么区别?都说了,战场拿不到的东西,谈判也拿不到,意料之中的事。”
真正的战争是微观的,对最基础的人要有的尊重。要是世界上全是森鸥外这种人,把人作为纯粹的工具,没有丝毫同理心,那这条路也只能通往灭亡。真正能鼓舞人心让人甘愿赴死的是真诚,不是欺骗与隐瞒。
勿谓言之不预。颠倒黑白的前提也要是有黑白能颠倒,但他们总是在模糊黑白的边界,反倒是让人学着看清现实。
她在乎每一个人,想要拯救他们,改变他们悲惨的结局,可是她太想改变了,也是真的忘了妄图改变的代价。
天真是一种可以洗刷的耻辱,但生命不是。
“所以,您是同意,还是同意,或者同意,又或许同意呢?”
“不用担心,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像您这种人渣我会亲手送您上路的。”
等到她大摇大摆地离开,森鸥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爱丽丝的表情也不是太好,小皮鞋踏过的地板上全是烧焦的痕迹。
刚才,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
……
看着少女一言不发的样子,一步一个脚印,空实际上很担心她的状态,拉着梦野久作的小手都出了不少汗。
结果……
“我好饿。”这是越鸣说的第一句话。
目光紧盯着路边的便利店,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你们先回去吧,我买点东西。”
虽然很是担心,但空知道她需要一些个人空间,而且今天被生拉硬拽过来的梦野久作同样被吓得不轻,他只得带着小孩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在队内聊天里三连——
【要不要我和派蒙来接你?】
【要开新图随时奉陪,我们都在的。】
【我把久作送回高专就过来。】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少女摇摇晃晃走到墙角就开始生理性干呕,被火烧化的义肢软趴趴地撑着墙壁,结果除了胃液吐不出来任何东西。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她到底害怕的是过去,还是那个满身伤痕的自己?
或者说,那个人,还是“越鸣”吗?
那种情感太过强烈,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来的瞬间几乎覆盖了她的全部人格,好像一切只是为了复仇而行动,被痛苦裹挟着必须不断前进……对现在的越鸣而言,讲过去像是在卖惨,讲未来像是在白日做梦,讲现在又是旁观者迷。
想要不被这种情感所支配,就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现实里那过于寡淡的记忆,但这样就是正确的吗?
人们总会对弱小的一方更加同情。
也只会对他们理想中的那个人去主动美化。
禅院直哉就是这样在一家便利店里找到他的未婚妻的——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吞吃着一碗鸡肉便当,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找了半天没找到人,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嚣张的女人哭成这样,情急之下大步流星推开门,到了人面前却一时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没事儿吧?……”
少女僵硬地转过身,泪水在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嘴里还塞着米饭:
“……太难吃了,可是我好饿,我真的好饿……”
“那就不要吃了啊!”
她的声音显得委屈巴巴:
“可是十一点后打五折呢……”
不是吧?!他禅院家的女人怎么会过的这么惨!以前在那什么黑手党不会没人给她吃过饭吧?!然后,禅院直哉对自己刚刚的念头浑身激起一股恶寒,千万别心疼女人,尤其是这种奇葩的女人!
午夜的超市半价最为凶残,此乃兵家必争之地。曾经的每个乐团成员都深谙此道,每个老头老太太的蹲守,都是他们夺取食物的机会。
太宰治一向是喜欢蟹肉的,在乐团的时候,他经常能够吃到那种留到半夜的加热之后油乎乎的蟹肉饼,偶尔他也会跟着去超市“扫荡”,看着空荡荡的货架零星排列着几盒廉价的便当,权当是娱乐活动。
相比之下,他的好友织田作之助倒是更熟悉这样的场合,毕竟当了几年的保父。
在公安案底多得单开一栏的著名犯罪分子目前正神色恹恹地整个人巴在购物车上,看着两个名为监管实为陪伴的好友你一言我一句地选购着商品,像个大龄留守儿童一样推着车。
“这个要不要?”红发的挚友指着以往他最喜欢的蟹肉罐头。
“随你——”拉长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敷衍的意味。
好友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太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不想见你,你就等到能够接受的时候再说吧。”这是比较理性的前杀手。
刚被调到种田山头火手下就搞砸了和咒术界的交涉的坂口安吾是他们中最淡定的一个:
“要我说,你目前最该做的是把伤养好,要不然就铁定没有下次了。”
“至于欠下的债……”他推了推眼镜,“只有你自己能解决了,其实你比我们都清楚。”
太宰治当然清楚。
他只觉得分外讽刺。
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个人“失忆”的消息,他就马不停蹄地跑过去,不惜用待罪之身以身犯险,当然,鼓足勇气的后果可想而知。
仔细想来,他要求的或许曾经得到,然而正如流沙逝于掌心,终究也都没有了。
“安吾好啰嗦,算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织田作别忘了我的蟹肉大餐——”或许胆小鬼的真心就是这样,一旦受挫了就会立马缩回去。
他从购物车上跳下来,坐在就餐区域的小角落,像个小趴菜一样。
谁也不知道,同一家店,隔着一道墙,有两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的同一个位置双重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