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谷,苍岚峰。
将要入夏的时节,后山的花相继绽放,缤纷的色彩装点在一片青翠中。
偶有风吹过,阵阵花香在空中浮动。
只是此刻的后山闻不到花香,只有一股极其霸道的肉香。
品零真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后背倚靠一棵大树,鼻尖闻着诱人的香味,往嘴里灌了口酒。
他的身形精瘦,眉毛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矍铄。
他的徒弟在一旁架起火正在烤一只鸡,不远处的溪水边散落着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鸡毛。
他应该是个话很多的人,絮絮叨叨话就没停过。
“前阵子隔壁祈风宗的长沅上人新收了个徒弟,说什么在剑道上极有天赋。小孩子年纪轻,经不得夸,他那个师父又不会教人,竟让他觉得自己有实力杀了任恚。”
品零真人微微眯了眯眼,语气满是讥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命不凡!”
孟陋控制着火候,对他师父的话置若罔闻。
他有着一双看一根烂木头都含情的桃花眼,只是与此违背的是他浑身都在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熟人闭嘴”的乖戾气息。
他此刻的神情很认真,让人觉得他握在手里的不是一只肥美的鸡,而是与他关系极为亲密的情人的手。
得不到回应,品零真人依然能说得很起劲。
“这些蠢货真是安生日子过久了,忘了任恚就是一个疯子。他们宗主碰上任恚都得给他三分面子,他长沅算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来。
“这下好了,人被任恚杀了,就留下几根骨头。”
品零真人喝了口酒,眼神投向蔚蓝的天空,“其实说起来,要论剑道上的天赋,还得是那孩子……只是可惜……那些事还是影响到了他的道心。”
孟陋并不好奇他说的是谁,他的眼里只有那只鸡。
品零真人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长沅那个不要老脸的玩意!到处跟人说什么妖族手段残暴,丝毫不顾及人族和妖族的情面,杀了他的徒弟还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他这种话也就能煽惑一些没脑子的蠢货,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自己技不如人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颠倒黑白他还是这么在行!
“妖王是不见了踪迹,又不是真的死了!他是真不担心妖王哪天回来了第一个拿他开刀!”
鸡烤好了,孟陋扯下一只鸡腿递给他。
品零真人咬下一大口,惬意地眯起眼。
“一天天的,就他们家破事多。我的男弟子被那只海马妖搞大了肚子,我说什么了吗?”
孟陋终于说话了,“你有二十多个弟子,光男弟子就占了十多个,你最好说清楚是哪一个,我不想哪天这话传出去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品零真人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陋陋啊,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旁人的眼光哪有自己自在重要?”
他这话一说出来,好像跟那只海马好上的就是他一样。
孟陋眼角一抽,被议论的不是他,他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他的玉简震了一下。
孟陋吃完属于自己的半只鸡,这才看消息。
他起身就走。
品零真人叫住他,“去哪儿啊?”
孟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一脸嫌弃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那么叫我,恶心。”
品零真人:“……”
他看着那道昂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气得捶胸顿足,“逆徒!逆徒啊!”
“师——叔——”刻意压低的嗓音,宛如恶鬼在耳边低语。
品零真人精瘦的身子抖了抖,手里的鸡腿差点甩出去。
他的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
“哎呀!是容容呀!今天怎么有空到你师叔这里来啊?”
容容看着自家师叔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她,很是无奈。
“师叔!您又偷我养的灵兽吃!”
品零真人腰杆一挺,大声喊冤,“这可不是我偷的!”
容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还没清理的案发现场,以及他嘴边发亮的油光。
“您的意思是,它是自愿到您的嘴里的?”
“就是这样!”品零真人“呸呸”两声,连忙找补,“我是说,这是你孟师兄偷的!”
他毫不犹豫地将为自己烤鸡的徒儿给卖了。
容容压根不信他的话,“师叔!您做错了事怎么能让自己的徒弟背锅呢?孟师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怎么不可能?他可是惯犯了!
“他刚刚还在这里的!”
“那孟师兄眼下去哪了?”
品零真人不说话了,孟陋那小子,从小到大不管去哪里可不会乖乖跟他报备,每次他要找他都得动用术法。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就弯了下去,今天这口黑锅他是背定了。
*
十三层幻境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在里面待上一个月,现实中也才过去一刻钟。
这一次的规则只有五个字——三天内通关。
杜玉管觉得他们的运气真好,“要求这么简单,我们肯定能轻松过关!”
规则没有说明达到什么要求才会通关,明溯不知道他这种盲目乐观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女郎和郎君们走累了吧?快进来歇歇脚!天要黑了,山上常有熊罴出没,可不适合赶路。”
明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装束,看起来更像是没有法力的寻常百姓。
但灵力和储物戒指可以照常使用。
其他人也是一样,杜玉管没了那件花纹繁复的法袍,看起来终于没那么扎眼了。
现在的地方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日落时分,天际一抹瑰丽的晚霞。
说话的是一位嫠居的妇人,面容慈祥,无儿无女。
姜妇人很热情地迎他们进屋。
“我家那位死了二十多年了,死前也没能留下个孩子,我现在年纪大了,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说说话。”
杨迢笛同她寒暄,“您一个人也不容易。”
姜妇人笑眯眯的,“村子里的人都好相处,有什么难处他们也会帮衬。”
当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明溯听到了一声乌鸦粗嘎的叫声。
房屋的西边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此时天色已黑,一双幽绿的眼睛从树根处探出来。
杜玉管左看右看,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心跳猛地一窒,他惊慌地尖声叫嚷起来。
“啊!有鬼啊!”
他被吓得连连惊叫,慌乱之下竟一把将身旁的薛町推了出去。
薛町:“……”
这二傻子。
他站稳身子,抬脚往杜玉管的小腿肚上一踹,“你给我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哎呀!郎君莫怕,黄黄很乖,从没咬过人的。”姜妇人见状忙出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