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耗费精力后才承认资质平庸,无比艰难——更有甚者,比起平庸,不若说她笨拙,毕竟连勤奋亦弥补不了天涯海角的资质之差。
武学造诣谬以千里。
状似洒脱遁逃——藏匿阴阳眼,寻觅鬼神鉴,实乃无奈之选。
“说笑了,我哪有什么脸面见内门子弟?”
昙鸾听她们叙到情窦初开,本欲追问骆美宁可有相看人家,待眸光触到那身道袍,才恍然,“因斩断情缘而入道门?”
骆美宁将手直摆,干巴巴地答,“哪里,只发现人总有擅长与不擅之事,美宁恰好能通道法,师父一点能通,便顺势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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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转粥棚,几袋大米已统统用尽。
便是盛粥锅灶中舀不干净的残余,亦被他们添了河中水复煮了一次,仆役分食用了些,大部分被周遭老幼讨为米汤。
不似稠粥,无人争抢,以便躲入两侧密林内偷偷得喝。
骆美宁与尹锦素的马车恰停在护城河畔,两人愣是等着粥棚收净、仆役们取了锅灶背负,才一齐入城中。
昙鸾不肯坐她出城时的车,只说有要事同骆美宁、尹锦素两人相商,硬是挤入那架轻量舆车之中。
骆美宁倚在车前驾马,厢内坐着尹锦素与昙鸾二人。
此前掺扶昙鸾在官道上行过阵儿的丫鬟同大帮仆役一齐,被打发着先回了吴府,嬷嬷碧华则于车架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骆美宁念她也已生出华发、年岁不小,不敢急促赶车,只令马匹小步往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城门官认得昙鸾,如嬷嬷碧华所说那般,满口唤她粥济娘娘,便是连骆美宁的门符与度牒也不查验,满面堆笑将人送入城中。
城外氓流心心念念的身份,似这般不值一提。
骆美宁抿抿唇,将‘伊淼’爹娘所住的二画卷揣入怀中紧了紧。
帘门之内,尹锦素小嘴叭叭不止。
她将诸多奇事添油加醋,自始安一路行来:什么驿馆脱险、县令盗粮、白日见鬼、死尸人言......有的无的,满口脱出。
骆美宁听得是满头出汗,她赶着车,忍不住截了那吹得天花乱坠的话头,“害,郡君年纪不大,倒喜欢看些传奇话本,美宁哪有这般能耐,不过是带着她逃过些地痞追踪罢了。”
“诶!谦逊什么。”昙鸾摆手,忽而撩起门帘又问,“你多大年纪?”
骆美宁笑道,“已逾二八。”
“十七满了?”
“或许满了吧。”
“你爹娘自小-便不在身边?”昙鸾顿了顿,“那教导你习武的师父替你取的俗家名?”
“是也。”
昙鸾又与那跟车的嬷嬷碧华一阵对视,二人不经意地接连颔首。
嬷嬷碧华甚至迎上车边问了句,殷勤得不像话,“可要我来替你赶会儿?”
骆美宁早早察觉两人接替着打量自己,晓得无甚么恶意,便也未太过理睬。
“罢了,就让她赶吧。”
昙鸾令嬷嬷碧华退后,忽而横插一句,“三日之后,便是我家夫君亡故之期。”
她不似此前论及老太子太师那般悲哀,反倒有几分隐秘的兴奋,“我两京城时新亡者新丧后三年立碑,诸般事宜皆备齐全,可老身总觉缺些什么,今日瞧见赓蕙道长立于车架训渡凡俗,方才想到......”
“...想到?”尹锦素忍不住欣喜,接了话茬,“想到什么?”
“是该替我那夫君行场超度法事。”昙鸾顿了顿,“他亡故前,不信鬼神、不喜佛门诸法,曾嘱咐新丧期间不行任何法会。”
“您说笑了,既老先生他本人不愿行超度之事,贫道又怎能擅自惹他?”骆美宁忙委婉回拒。
可方才承了人家的情,只得添上一句以表真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她虽缺钱,却不是什么活都接。
若骆美宁无阴阳眼,同寻常道士般,那这打着‘超度’二字为名号的法会便是开给阳间人看的:奉果祭食,念经烧符,一套招式比划下来,或许再逢天公作美,显现些‘祥瑞’。
刻意搭配巧合,引得众凡人舒心衬意,一如说书唱曲儿,抚慰生人心。
初出祖师观,她亦这般想。
可一路逢鬼数位,特别是那强撑到日出的掌簿丁曹——既阴阳眼随身,‘超度’一事自当行予亡人,若难衬亡者之意而讨好阳间人。
与欺诈何异?
“他只不信佛,佛门不行,道门亦不可?”
“八成。”
昙鸾颇不赞许,蹙眉道:“哪里话,他若不肯,便不能行超度之事了?”
“亡者逗留世间,皆因执念,所谓超度,乃讲经论理,以至心境通达——上等慧根者一点便悟…老大人他弥留阳间之际,便有言在先,可见暂与法理无缘。”
“行无缘之事,尚需修缘。”骆美宁叹气,“贫道修行未圆满,这等事,还需道行高深之人来办。”
那长官方说,甚么天元斗法大会将于两京开立,偌大的二城,还寻不到愿做超度法会的道士?
昙鸾笃信佛理,细究之下,挑不出她错处,“晓得了,道长说的是...他已放话不肯,老身,又怎能误他?”
少顷沉寂,可这昙鸾似非她不可,一人不行、又祭出一人,“我府中除去新逝亡夫外,还长供着位久丧之女,掰着指头算来,也有十七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