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尹锦素还在舆车上睡着呢。
荒郊野岭的,将个贵女孤零零落在路边,若她醒了,怕是吓得不轻。
骆美宁暗暗怨那仙鬼予下的昏睡之术不大灵敏,好歹等她回转车畔再失灵啊。
仓促驱驰,渐近官道。
待人迎近,抬首一瞧,尹锦素果然醒了。
她已离了车驾,围着舆车前的跑马焦急地绕着步子,抬起双手搁在嘴边,欲令吆喝传得更远些,可又惧引来什么不善之人。
“道长!道长——”
“诶!”骆美宁扬起手朝她招了招,“这里。”
尹锦素循声而望。
夜色仍旧逗留着,她只得狼狈地爬上舆车车架,扶着马车门框自高处俯瞰。
良久,待骆美宁更近了,她才展颜。
......
骆美宁瞅着两人已打了照面,脚步反而徐缓下来。
她寻了棵树,蹭掉鞋上沾的泥草枯叶,竭力将自己打理得妥帖一些,又将伊三水托付予她的二卷画卷捆扎好,塞到袖子里。
待人瞧上去不是那么有备而离,方才继续往尹锦素处去。
短短一段路,骆美宁愣是想了上十个理由,最终撇去了‘实话实说’与‘追逐匪徒’一类的,就怕吓到这位娇柔的王府贵女。
尹锦素见两人间只余下数步之距,这才松了口气。
她双手垂坠在身畔两侧,悄摸着用身上的粗布衣衫拭干手心汗渍,又昂首朝着周边的枝叶繁茂的树林瞧了一圈。
任凭她如何看,也瞅不出什么端倪。
只下意识觉得昭王派来的暗卫正半步不落得在不远处盯着——若是自己跟丢了骆美宁,与暗七二人只能往阴间再见了。
昨夜仓促,她与暗七于驿舍分离。
好在是收到昭王传信,或许,她那狠绝叔父的计策中,暗七另有要任。
但愿刺杀官家血脉之事,他不曾插手。
“锦素?”骆美宁瞧她还一副恍惚之状,确定马绳套好后,便抬手朝尹锦素眼前晃了晃。
见人吓得有些痴状,心中愈发愧疚。
昨夜离去,仙鬼催得比谁都急,压根没给她回绝的机会——此番回想诸多遭遇…那阵法是他破的,鬼怪是他灭的,自己也只是全程观望罢了。
“嘶......”
骆美宁倒抽一口凉气,心间忽而涌上个无端猜想:莫非,他在完成某件要任前,只能盘旋在自个儿周围?
......
不过少顷,尹锦素张开手便搂住了伊三水。
她也不问什么‘您去哪儿了’、‘何事发生’一类的话,只是嘴中喃喃不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骆美宁怜惜心一起,又将仙鬼之事抛却脑后,抚着尹锦素后背柔声哄道,“莫怕、莫怕。”
“锦素倒是不怕,只是忧心道长被那帮蛮徒寻到了...”尹锦素摆首,通红的眼盯着她:“我们还往都京去么?”
此前被自己认作禁地的都京,似在想方设法地召她前往。
聚灵瓶中苟延残喘的赩炽、一心只欲问鼎高位的九千岁、孤身远赴嫁人的尹锦素、荒山野岭走失道路的皇室遗脉君莫言...便是那位来处诡秘的仙鬼,似也隐隐在背后做着推手。
她虽处处想着逃避,可身边之人却个个与旋涡中心有所牵连。
避无可避。
“去,为何不去?”骆美宁绽出个笑。
尹锦素松了口气,她蹭了蹭骆美宁的肩头,不置一词。
骆美宁主动解释道,“方才去林内出恭,唯恐不雅,便走得远了些。”
“您离去前可曾唤我?”
不欲说谎,骆美宁只得笑而不语。
“都怨我,也不知为何,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此前在府上都不曾睡得这般沉,倒是让您看笑话。”
尹锦素松开她,拉人进了舆车,“本想着去寻道长您,可又怕您回往后见不到人,彻底错失了。”
舆车内的小榻颇有几分凌乱,想是尹锦素甫一惊醒便出来寻她了。
骆美宁轻抚尹锦素发髻松散后翘起的青丝,“许是昨夜惊险,离了驿舍才终于安下心来。”
“这是何处?他们呢?留在驿舍中的那几个怎么办?”一连追问了几句,尹锦素羞赧得挤出个笑,“瞧我,嘴也是忒碎了些。”
“他们那帮人大抵还藏有些保命的手段,你我二人跟着也是拖累,不如单独先行。”
说着,骆美宁扯了稳住发髻的簪钗,将发式高高束成男款,紧了紧粗布衣,“这仓促舆车停在路边也是下下策,你且再歇会儿,趁着此刻天将明,我们抓紧上路,赶在今日夜临前找个合适的歇脚处。”
尹锦素不肯睡,又要和骆美宁抢着缰绳驾马。
可偏偏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心有余而力不足,短时也学不会。
闹了半晌,还是坐回了车内,弓着腰掀开帘布,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骆美宁聊着。
天降晨光时分才将马驾至官道上,还未行满一里,马匹亦不曾大步驱驰起来。
尹锦素忽而指着路边小声唤道,“那儿好似有个人呢,她冲我们招手,是不是要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