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啊,谈得可累。
侧身躺着,愈想愈委屈,眼角竟溢出几颗泪来。
高处滴下的,越过鼻骨,又流入另一颗眼里,涩得眼直闭,登时淌得更多了。
尹淼仍敛眸沉思,暗暗责问自己半晌,不闻声响,只当她已睡去。
可再抬眼瞧她,却见人脸都哭红了,还一丝声都不透,忧道:“又怎么了?”
骆美宁背过身子,鼻腔内嗡嗡直响,“没事,顾影自怜,你信吗?”
尹淼忙躺上榻,拥了她,“莫哭了。”
骆美宁啧了声,也嫌自己娇气,轻轻吸了吸鼻子,哼道,“睡了,勿扰。”
“好,好......愿你美梦,醒来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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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即日出,客栈打烊。
筑巢在外的鸟雀啁啾地叫着,蒙蒙亮泄入其间。
骆美宁睡得甚不安稳,夜半频频梦魇。
过夜,更是在屋外灯笼未灭之时便醒了,怔愣愣眺望床帐上刺绣的花纹。
尹淼尚在梦里,吐息沉沉,勉强算得上均匀。
她就这般静静听着,又侧脸去瞧:此等容貌,便是睡着了、挂着愁气,也好看得紧。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只觉他心性也好。
可在梦中,辨不清面貌的众人聚上前唾骂...如此悦目的头颅遭人斩落,温热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淌在地的,浸润着她的鞋底。
此刻,仿佛还能嗅到萦绕鼻尖的血腥,吐息困难,秋晨丝毫无爽朗之意,粘稠且炽热,烧得人脑仁疼。
伸出手,轻轻悬停在他脖颈边上,只想安抚。
欲触未触,生怕将人惊醒。
......
尹淼就这么阖着双眼、静静候着,甚至藏匿着股隐秘的期寄:只望她能将柔荑搭上自己的脖子,纤纤指尖细致摩挲着,再缓缓抚到不平整的一处。
待她来回试探着,终起了疑心,便会遽然将自己的假面揭开。
惊惧难定地打量:惊觉内里藏着的、是不久前才打过照面、新任昭王的脸...遂哭闹着怪他哄骗她,再叱骂他不担责任,吵嚷着欲嫁给他。
如此甚好,顺水推舟——她尚无双亲,师尊过世,他父王母后亦已亡故,只需觅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就可将她娶入王府。
而什么劳什子‘九千岁’,诌个急症,去了罢了。
那皇位,只等日后再说。
尹峯老头终有一日会死,他那些已斗得不剩多少的孩儿,个个都是纸老虎。
......
骆美宁默默瞧了半刻,越看越觉得古怪:他这表情,怎么都不似在梦中。
她低声奇道,气息喷出:“你笑什么?”
一句话来,梦也醒了。
尹淼仍牢牢合着眼,似报复一般精准地捉了她的手,在掌心之中揉搓半晌,又牵着盖向了自己脖子。
这般模样,保准不是在做梦。
“诶!”骆美宁觉得指骨都被捏疼了,忙耸他,“闹什么呢?”
尹淼不答,只哼了声。
眼见自己的手被拉着,探向昨夜梦中被一剑斩断之处,她哆嗦着胡乱摸了摸,又直接挣扎开来,连人带身子钻入他怀中,嘴里直叹气:“哎。”
尹淼亦有些沮丧,他把玩着她的发,轻声道:“这就醒了?不想多睡会儿?”
骆美宁锤他肩头,“伪君子,你怎么装睡呢?”
“否也。”尹淼答,“正做美梦呢,被你一句话照着脸来,惊醒了。”
“骗子。”骆美宁眯眼,“快让我瞧瞧你这颗项上人头,价值几何?”
尹淼举起双手,托着下巴,假意将脑袋左右扭了扭,又虚掌着凑到她眼前,“回骆大人的话,小人不知能值几何......不过,现献予骆大人,望讨得大人一颗芳心。”
“呕,油嘴滑舌。”骆美宁假意嫌弃,推了推他的手。
反遭困住后又往前撞去,即使又如昨夜一般磕到了牙齿,仍不管不顾地同他亲了许久。
半晌,厢内...静悄悄地喘着气。
尹淼虽正满腹皆愁,却也耐不住笑,逗她道:“小的这是被骆大人嫌弃?还是芳心暗许了?”
“嫌弃!稳妥妥的嫌弃!”她扯了扯下嘴唇,垂眸滑稽地睨着,含糊道,“你这个伪君子,甚爱咬人了些。”
“嗯?”尹淼又到前来,露出齐整的牙,“哪里咬了,让哥哥来替你治治。”
“好得很,此前怎不知你尖牙利嘴呢?”骆美宁起身,跨过他跃下床榻,“不同你辩了。”
自顾自洗漱更衣。
尹淼单手支着脑袋,流连在屏风的人影上,又是笑又是愁,似是被喂了掺着黄连的蜜水,忍着苦大口畅饮。
骆美宁打理好自己,从屏风内钻了出来,觑他:“怎么还躺着呀?昨日还说带我到城里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