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吩咐来此送饭的两个侍卫仍在客栈前,一左一右,脸面被烟熏得漆黑,见他来,忙行礼道,“千岁大人。”
“你二个怎么还在?城中都已宵禁了。”尹淼纳罕,又恐骆美宁有甚意外,“可是饭食不合她口味?”
二侍卫对视一眼,依旧由侍卫长应答。
侍卫长缩了缩脖子,“回千岁大人,那药方才熬好。”
“才熬好?”尹淼蹙眉。
“是,这周围寻不到甚干柴,又恐失手烧了林子,瞻前顾后的,取火都白废半晌。”侍卫长梗着脖子,“待药熬好......那道长又要热水洗漱,故而折腾许久。”
“客栈里的灶房怎不用?”
侍卫长觉得自己面颊发烫,还好黑灰遮掩,他小声应道,“回千岁大人的话,不、不敢。”
“不敢?”
侍卫长被尹淼睨了眼,轻颤了下,又道,“不大敢,此前守郡守府大门时逢着个说评书的,自拒了他入内,有空便寻着我二人讲始安城的...鬼故事。”
此前青-天-白-日的,还怕这些?
尹淼瞥了眼客栈门前张贴的两只獠牙青鬼,但见他母后在画上朝自己挤眉弄眼一番,遂叹了口气,“罢了,药...她喝了?”
“喝了。”
“晚膳呢?”
“道长说,她两餐并做一餐吃了,让我们莫管。”
“行了,你们去洗把脸,回城内吧。”尹淼摆手,他顿了顿,“莫去郡守府,寻家客栈暂住,待我唤用再至。”
“诺。”
待两个一同走远,尹淼才将马停栓了,杵在客栈门口。
丹珠自画上浮出,化作人形,眯起眼笑着瞧他,嘴中发出怪声:“哼哼,我瞧你挺急啊,急什么?”
“母后不去捉鬼?”
“我不急。”丹珠摆了摆手指,“只是劝你把持自己,予些小利将她拿下,得让她念着你,而非你追着她。”
尹淼拢眉,冷脸不应。
“白日里睡不着琢磨许久,将锦素那丫头配个异姓王罢了,借着姻亲之便,你再从中撺掇撺掇,令那人当怨种打头阵,再坐收渔翁之利...”话未尽,丹珠又被只大手扯回了门上画布里。
……
世上最渴望他攀高登顶的,莫过于这将自己从小培养到大的母亲了。
与他亲母一样,非贵女出身,却坐稳了王妃之位。
是凭才智?是凭美色?
尹淼垂眸,大抵是凭那从一而终的执着,道出他父王心底隐蔽一生之欲。
少顷,见尹铎出画。
“父王。”
尹铎只是定定看了他半晌,只言不发,又回转画中——他实也忙得很,每月需捉够定数的、窜逃不至阴间轮回的鬼怪。
阴差难做。
开门跨入,尹淼又替他二个将门关实。
大堂不曾点灯,只有些许微光:虽说是接待鬼客,可‘无缘之鬼’住进来,大梦方醒时,已被接往阴间去了。
拾级而上,不闻厢中有何声响。
大抵是睡了。
他悄声推门:房中一灯如豆,俏妙身姿成影摇晃。
骆美宁正捏着布巾绞发,青丝略显散乱,三两缕垂坠在肩上。
复看她身上的寝衣,恁得眼熟。
瞳色略转暗,他小步凑近前去,接过了她手中已吸饱水透湿的素色布巾。
骆美宁腰肢一弓,似吓得轻抖。
她昂首回身,两颊红润,樱唇仿若抹了胭脂,“天,你走路都没声儿的吗?”
尹淼拧干擦头巾,又展开了,替她复绞尚余潮湿的发,眸光则落在她莹莹如玉的锁骨上。
“咳咳——”骆美宁举起袖子掩了面,撇着脸,“就,寻不到合适的衣服...翻了又翻,都大了好多。”
“嗯,明日给你寻些裁剪合宜送来,不日寒露,别着凉了。”他替她将宽大的衣领朝上扯了扯,“腰带呢?可系好了?”
“系得可牢了。”面上的赤色又逐渐蔓延至脖颈,骆美宁抬眸瞧他,“对了,你可用了晚膳?饿不饿?我给你留了些,就是…这时候怕是不太热了。”
“已经用过了,倒是你,不准再两餐并成一餐用。”
“好嘛...可是三水姐姐,之前在祖师观中不都过午不食。”
骆美宁勾起唇,娇声道:“不和姐姐一起,总觉得没胃口。”
尹淼摸她发丝干了个大概,才又起身去掩了窗,换下官袍,寻了条干燥的盖在她脑后,“如此喜欢叫我姐姐?”
“不然呢?”
尹淼挨着她在床榻边沿屈身坐下,“我记得,晌午离去时,你不是如此唤我。”
骆美宁眨眨眼,靠在他肩畔,“是嘛,我怎么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