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向三人询问过‘华阳客栈’,无一人知晓,失了方向,又无甚头绪。
“咚咚咚……”
暮鼓很快擂到了六百下,更夫们四下散开,走街串巷地巡夜。
她蹙着眉漫无目的地行着,忽而间,道袍被人从身后扯了一下。
骆美宁兀地回首,却见方才的八字胡男低声叫到:“嘘!别让更夫寻见我……随我来。”
说着,他顺着暗沉沉黑洞洞的小巷侧边儿轻悄悄地迈着步子,行了半刻,闪身步入一间窄屋:“您请快些。”
屋内潮冷阴凉,八字胡男拖出一把长凳,示意骆美宁坐下,又去关木门。
骆美宁不应,她拦在门间,冷脸道,“何事寻我?”
八字胡男伸长了脖子左右瞧看,不见有更夫尾随,才松了口气,“您不是寻华阳客栈吗?”
“是又如何?”
八字胡男一拍双手:“时运好、时运好,道长可算是找对人了,若不是我偷听了一耳朵,任您在始安找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华阳客栈。”
“何解?”骆美宁仍挈着昭王府的灯笼,立在堂屋边。
微光自大门豁口散出,将门前的窄路映亮,颇惹眼。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还请先把大门阖上——就算不落锁,也好关上挡挡,若被那些更夫找理由抓去,不挨打,大半旬评书就算白讲了,多日挣的钱儿都得搭进去。”
八字胡男倒是知道分寸,他不曾靠近,只是拿了栓门的木头去勾怼,半晌,总算是将门微掩了。
堂屋又暗又窄,还有股潮气,骆美宁有点儿不自在,她轻咳一声,“你是说书的?”
八字胡男比了个大拇指,“始安第一人,不然那郡守今夜为何寻我去说书……只是,他言而无信,分明约好了,却不放我进衙门里,摆我一道。”
“你知晓华阳客栈?”
八字胡男嘿嘿笑了两声,“离奇怪事,城中异闻,问我保管没错儿…不知道长正做什么法事?”
骆美宁摆首不答。
八字胡男点点头,状似深谙其中秘辛,“道长该是深有道行啊,敢接与华阳客栈相关的活儿。”
她大致猜到一些,便道,“此事势态紧急,越快越好。”遂摸出些小钱,往长凳上码成一排,“若消息保真,这些,都是你的。”
八字胡男睁大眼,借着灯笼亮盯着瞧了好一会儿,“阔绰、阔绰!不愧是道长,难怪与王府都搭得上线。”
“废话少来。”
八字胡男咽了咽唾沫,将长凳上的小钱捡了一半,拢到掌心,“我拿一半儿,剩下的、就算多谢道长方才帮我拦住更夫了。”他又趁着骆美宁发怒之前赶忙补话道,“要说这华阳客栈呐,不是白日客栈,而是夜里开给亡人鬼魂们的客栈......”
“夜里开给鬼怪的客栈?夜里开张?”
骆美宁低叫一声,忽而间忆及入始安城前逢着的那只喙镀金边的黑羽游隼、以及游隼飞入之处。
日升时正打烊的客栈。
“曾在茶楼处花钱听一扒手说过,他偷摸办事时被人捅了一刀。”
八字胡男在长凳一侧坐下,晃了晃脑袋,“说是在半生半死、半梦半醒时,听闻有鬼差唤他名字,两道声音,一阴一阳。”
他昂首睇了骆美宁一眼,见她垂眸正听,笑道,“寻常人,大都懂有死后鬼差勾魂一事,故那扒手说什么也不敢应声儿……可他的魂偏偏飘浮起来,愈来愈高,视野也愈渐宽敞……他发现啊——”
大抵是犯了老毛病,八字胡男讲到妙处便开始停顿,又一下下捋起胡子。
他本寻思着能瞧见骆美宁一双饱含期待的眼,却被她颇有气势地冷冷一瞪,吓得忙道:“只见半空有许多同他类似的鬼魂飘浮,男女老少,甚至有他认识的、已死去许久的老家伙。”
“当鬼差的声儿由远及近,快贴到他身上时,他慌不择路地往众多鬼魂堆挤处撞,随后,稀里糊涂地撞到一处客栈门前。”八字胡男指了指自己门上贴着的门神像,“与寻常人家一样,那客栈门外有对联与‘神’像张贴。”
“‘阴阳交界不容情,晨昏颠倒开公正’,对联的横批乃华阳二字。又说那门上张贴的像,乃是青面獠牙的一男一女……”
骆美宁截断八字胡男的话,“你可知客栈在何处?”
八字胡男干笑两声,“具体倒是...不甚清楚。”
“这华阳客栈,只在夜里开张,对吗?”
八字胡男颔首,“那扒手是这么说的,他说他还不曾登记入住呢,便被疼醒了过来,活了!但醒后却不记得客栈的具体方位——只说是离始安颇近,该在城内吧。”
骆美宁甩袖推开木门,挈着王府灯笼大跨步而出,留有那八字胡男在她身后低声唤着:“道长,您的一半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