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美宁’非自愿上万仞山学武,她无父无母,尚在襁褓时恰被师父捡入山门;如今师父亡故,便坐实了孤女之名。
若如三水所言那般,遭人贩拐卖,甚至连个愿寻她之人都无;身负一双阴阳眼,难保自己生死,又怎顾及得到伊三水?
万一伊三水随她走了,保不得比呆在观中更惨。
......
不知何时,骤雨歇尽,不再听得丝毫落雨声,偶有檐边大小珠落地,却不闻其声。
虽已是秋,却有几道虫鸣,正房内愈发寂静。
“三水姐姐?”
骆美宁用气声唤了句,不得回复。
她微微支身,轻悄悄搓着那早已酸麻的半边臂膀,缓缓挪腿,下了床铺。
探手解开两侧床帐,她人在外,伊三水隐没于帐内。
“三水姐姐?”骆美宁不再压嗓,以寻常音量唤了句。
仍不见有人应答。
睡着了。
她叹出口浊气。
以木簪草草束发,轻脚踱至正房外。
幽暗中,骆美宁扶了扶胸口鬼神鉴,取了些香灰、符篆、一解厄玉圭,又以一件三官披风裹之,全当布包袱,系在身后。
背篓里余有大半,算留予伊三水回观时交差。
大门内以木栓为锁,骆美宁既逃,唯有将门微掩。
天色昏沉,却也近寅时;往日观中卯时需起床布置早课,烧香诵经,短短一个时辰,应不会有什么岔子。
缘分已尽。
骆美宁抬脚便走,一如当初离开万仞山那般。
可未出篱笆,却见村长家沿边小路上陡然窜出一人来,脚步声颇重。
骆美宁瞥之,甚为眼熟。
她慌忙轻脚躲入柴房侧,屏息噤声。
全因那双更方之瞳,琰三儿行路不直,两脚稍跛。
他嘴里吹着哨响,似愉悦不尽,凑至堂屋正门边伸手推怂,见门未上栓,哈哈诡笑两声,抹了抹腮边长须。
骆美宁见那二瞳泛邪-淫之色,腮帮霎时紧绷,指尖深陷手心。
琰三儿未在堂屋磨蹭便跨入门槛,将木门留出一人有余的缝儿,便叫道,“仙姑可睡了?”
伊三水未答。
骆美宁仰头晃一眼幽沉阴暗的天色,疾步跑回,贴着屋外墙。
村长家无后门,唯有那未上栓的正门可出入,她恐惊动琰三儿,又恐伊三水遭人玷污,遂取了院里劈柴斧子悄声撕裂窗布,跳入房内。
琰三儿仍在房外,他似颇有耐性,油腔滑调地唤着:“二位仙姑奶奶可睡了,婆娘不在家,鄙人也想有个暖榻躺躺。”
骆美宁来不及去反锁正房门,疾步至床边唤账内的伊三水。
可床帐拨开,内里隆起的唯有两床交叠被褥,哪来什么仙姑?
她震惊之余又低声叫她名,“三水......”,话未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住口唇。
耳畔吹来口热气,‘她’贴着她,“嘘,去看看。”
伊三水的气口烫得她哆嗦,也不知人是何时醒的,软唇擦着紧绷的手腕,她反身回转,撞入一双清潭般的眸子。
骆美宁还背着欲独自逃跑时、以三官披风系成的包袱,她扯着唇角,想解释,又被‘她’以指腹遮掩。
她直指窗外,伊三水却全然不惧,以下巴点点门缝。
骆美宁心虚跟随,只见那被她偷跑时打开的门锁已然重新落下。
她探头往门缝里一看,恰与一双浑浊充血的歪斜眼四目相对。
琰三儿半张脸挤在缝里,胡须盖着一口黄牙,须下嘴欲吐人言调戏门后仙姑。
骆美宁瞳孔陡然紧缩:她未被琰三儿吓到,可怕的是——他黝黑的脖颈后悄然探出一惨白沾污的女人手。
那手在他脸畔凌空张牙舞爪比划一番,似是舞蹈。
随后,带着怪色泥巴的中指曲起,趁其不备,直戳入琰三儿口中,又飞速退开。
琰三儿赶忙回首,惊叫,“谁?”
“你别过来!”他语调急转,凄厉喊叫,“仙姑开门!”
他背过的身子拦了视线,骆美宁与伊三水交换了个眼神,只听木缝外衣裳摩挲,似琰三儿挣扎。
少时,他人往墙角边躲去。
门缝再次空出:堂屋里兀地惊现个披头散发的赤足女子,她通身削瘦惨白,裙袂挂着大片干涸复又淋湿的血渍,
面容似有月光映照,颧骨高耸,目布血丝。
“是人是鬼?你莫碰我...我饮过驱鬼符水,仙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