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的妇人一怔,身形微颤,似有不可置信,随即缓缓调转过身来。
曾经的华美容颜已是镜中花影——
她慢慢抬起头,那形容枯槁的脸上,一双暗沉的眼深陷,眼里没有了半分光彩——
她今年才三十多岁啊!
“是……是……是毓儿吗?”她微微侧着头,手颤抖着,缓缓从床上站起来。
钟毓早已泪如雨下,哽咽着不能说话。
妇人抬着双手,一步步走近来,颤巍的脚步越来越快……
“你……你是毓儿?”她走近到跟前。
“母亲!”钟毓再也忍不住,紧紧抓着妇人的手,“母亲啊!我是毓儿,我是毓儿啊!母亲!”
她跪倒在妇人跟前,悲痛不能自已,泪水汩汩而下。
“毓儿啊!”那妇人抽噎着,蹲下身来,枯瘦的双手不住地摸索着,抚摸着眼前的女子,抚上她的脸颊……
“是毓儿……是我的毓儿啊,我的毓儿都长这样大了啊……”她哽咽着,眼里却不见一滴眼泪,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
“这……”钟毓看向守牢的侍卫。
侍卫马上回道:“回禀公主,自到这之后,娘娘日夜哭泣,哭干了眼泪,双目在数年前便已不能视物。”
听了侍卫的话,她心中更是如刀绞一般。
“母亲啊……你受苦了!”她紧紧握住妇人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为娘盼着毓儿,只盼着毓儿长大,只盼着能见到毓儿,为娘便能活下去……我虽是看不见了,可我知道,我的毓儿一定是最美丽的公主……”
“母亲……”
母女紧紧相拥,既悲痛,又欣慰。
这时,旁边的侍卫提醒道:“公主殿下,时辰就要到了,迎亲的队伍还等着呢。”
“什么?我的毓儿要出嫁了呀?”韩氏的脸上现出笑容,“是哪家的好郎君啊?”
“啊……母亲放心,是……是好郎君。”她别过头,流下眼泪,“儿今日便走,特来向母亲辞行。”
“好……好……”她不住地点头,摩挲着钟毓的手,“毓儿长大了,我终于能放心了……”
“公主请快走吧,时辰到了。”侍卫又催促道。
“母亲!”她紧紧揽住韩氏削瘦的肩膀,“母亲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景宸亲政后,我就让他放母亲出来,我们一家也可团聚啊!”
韩氏紧紧握着她的手点头道:“为娘知道了。毓儿快去吧,别误了好时辰。”
“母亲!”
再是不舍,也终有别离。钟毓忍痛起身离开,不忍回首,韩氏紧紧扒着铁栏,送着她离去……
即便是被迫和亲,钟景宸仍以最高规格的公主嫁礼送她的仪仗出中土。
红唇点朱,乌发盘云,钗环烁金,如此盛世华美的容颜,竟要远嫁到那遥远又蛮荒的西北大漠去。
此生一别,难以再见,前路未卜。
*
中秋佳节将至,前线传来消息,持续数月的南部战事终于得以平息,平南王大将军钟濯含也将班师回朝。
——原本该是欢庆之时,只是因着公主出嫁和亲,宫里总是笼罩着闷闷的低沉气氛。
虽然南部平定,可钟景宸却高兴不起来,如此一来,钟濯含的威望更甚,自己仍旧是一个处境尴尬的无权皇帝,他一回来,自己又要受人掌控……
时间很快到了中秋,也就是在这一天,钟濯含归京。
为了庆贺佳节,也是为了庆祝南部战事告捷,故在太极殿举行隆重的中秋宫宴,除了皇室宗亲外,朝中重臣和本次参与击敌的重要将领都予参宴,当然,最瞩目的人物当属平定此次战乱的平南王大将军——钟濯含。
月上时分,众人纷纷入席,太极殿中华灯璀璨,映衬得桌案上的酒壶杯盏更加光彩熠熠,美酒珍馐喷香诱人,灯光映在每一个正交头接耳低声谈论着的人脸上,都是喜上眉梢,笑意扬扬。
钟景宸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中顿时涌起无限伤感,不知道此时,长姐在都戎是何情形。凝望片刻,便踏进殿中。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高喝,殿中立马安静下来。
喝声落,少年皇帝便携同年轻的皇后从蟠龙金柱后出来——众人屏息,连眼也不忍眨,甚至忘了方才在谈论着的话题,目光都集中到了大殿正上方——
那身着帝王冕服的少年,完美地继承了钟氏一族男性的美姿仪,虽则年少,却丝毫不逊于其父;而作为中宫之主,阿阮穿着与钟景宸相配的华彩宫装,头上凤钗金翅摇摇,真如一只降落人间的凤凰所化。
少年夫妻如一对璧人般耀目,令人不忍离眼。
二人端坐下来,随即下方群臣的朝贺声响彻太极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钟景宸抬手示意:“众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