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应该发现了我们,但他并没有逮捕我们归案。我们远远地躲在巷子里没有现身,他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这件事。最终他离开了,把夏油大人留给了我们。
他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让他好好安眠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称呼,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最后的那句话,应该是对我们说的。
五条悟离开后,过了许久,我和美美子才从藏身的黑暗中走出来。我没有哭,美美子也没有。我们只是走到夏油大人的身旁,一左一右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仿佛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醒来。
人们总会把死亡与恐怖的故事相连。尸体是吓人的,是冰冷的,是阴森森的,是避之不及的。可如果那是夏油大人,我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甚至想和他待得更久一些。
我们不愿与他分离。
晚风拂过,浓烈的血腥味儿扩散得越发明显。
美美子突然抬起头问我:“菜菜子,你带湿巾了么?”
“怎么了?”我恹恹地回答,不明所以。
“夏油大人那么爱干净。我们要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她坚定地说。
我也打起精神,坐直身体:“对,我得替爸爸梳好头发,然后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也就是在这时,羂索来到了我们面前。
“真是两个孝顺的孩子呢。”他当时还是个女人的样子,对我们露出了个既怜悯又神秘的笑容,然后向我们提出了交易,“我可以让你们的父亲重新活过来。但前提是,你们以后得听我的吩咐。”
近乎绝望的我们就这样被他哄骗着上了贼船。一步失策,步步皆错。等意识到时,已无力回天,只能任人宰割。
是我的错。
“菜菜子?”美美子的低声呜咽打断了我的思绪。“你没事吧?”我转过头,看见幼小而瘦骨嶙峋的她一脸关切地看着我,“不痛哦,呼呼。”
我向她张开手臂,她向我贴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在我们小时候,在没有遇到夏油大人的时候,无数漫长的日日夜夜,我们就是这样相互取暖,互相舔舐伤口,努力坚持下来的。
“你今天不要和他们吵了。”美美子贴在我的耳侧,轻声对我说,“我好害怕……”她的右脸高高地肿起,看起来有些可怕,似乎是因为上次我惹怒了村民,她挡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挨了对方恼羞成怒的一巴掌。
“嗯,我不会再吵了。”我摸了摸她脑后的短发,安慰着她,“我们会没事的。那群人会恶有恶报,自食其果。我们只要看着他们自取灭亡就好。然后,在那之后,我们要等一个人,报一段恩。”
虽然我回到了五岁那年,但我的心智并不只有五岁。就像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为什么要空费力气去争对错?
这世界不存在绝对的正确,也不会有绝对的错误。那些村民可能知道我们是无辜的。但在承认自己的错误和把脏水泼给我们之间,他们一个个都选了后者。因为牺牲我们,只要我们认罪,那么大家的罪孽就不复存在。看吧,这个选择多简单,而且划算。
所以,我不再争论对错。他们想让我死。我不想死。那么,该死的就是他们。
作为一名诅咒师,想制造些意外……
那可真是,太容易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笼子里默默地养精蓄锐,梳理着自己身体里微薄而又杂乱的咒力。
我和美美子都是天生的咒术师。但像我们这种偏僻的乡下,没有人知道咒术是什么。所以当我们把我们看到的那些可怕的东西告诉给大人时,他们甚至比我们还要惊恐。我们说,是那些东西在搞破坏,带来了疾病和灾难;而他们却说,我们是魔鬼的孩子,所以才能看到那些阴邪之物,又或者那些东西本就是被我们吸引来的。
夏油大人告诉我们,那东西叫‘诅咒’,是由人的负面情绪生成的。他说只有最单纯善良的孩子才会看到这些肮脏的东西,因为这些孩子有一双与这个混沌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干净而又清澈的眼睛。我们并没有错。
我相信夏油大人的话,从此不再讨厌自己。而那些由人心生成的诅咒,它们也许邪恶,但对我来说,邪恶不一定等于有害。我远没有夏油大人那么伟大,能把恶毒的诅咒转化为保护他人的力量。但我可以暗暗做些手脚,引导那些诅咒,让他们去攻击那些诞生了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