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你说得很对,黎礼。我也觉得我做这种事情多余,就算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杀了你,你又会在下一个轮回活过来吧,而那之后的轮回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杜光欧后撤了一步,握着的银剑也稍稍撤离,“不,不只是这样。说到底,你们和我,本身就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又或者和我产生过接触的任何人,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黎礼露出困惑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开始自说自话的男人。
“恩怨情愁,世俗诸事,我只是走马观花地看这一切。”杜光欧道,他态度转变得很快,像被什么催眠了一般,“你害死我的父兄,那样地欺骗我,让我亲手杀害了数不清的血皑忠诚之士……这一切仇恨的锁链,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本来就是旁观者。旁观者不会入局,旁观者永远置身事外。所以……没错。你,黎礼,既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我的仇人。”
下一刻,杜光欧收回了自己的剑,不再用它胁迫黎礼。
女人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立刻转身,往台阶的方向奔去,对黎涵挚说道:“母亲,往回走!”
见自己的女儿脱离了束缚,黎涵挚反应了过来,又开始攀登台阶,想要打开启动室的门。
“所以,有着这些心理建设的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杜光欧盯着自己手里的剑,没有将它归鞘,却是露出一张有些空白的、恐怖的脸,“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的脑袋还清醒的话。”
猎人放跑了猎物,可紧接着又追了上去。
两步登上台阶,一把长剑斜插而上,直接贯穿了女人的身体。
“咳啊……”黎礼发出一声痛呼,单薄的衣料上顿时晕开大片血迹。
“虽然心理催眠了那么久,我还是想杀你想得不得了!”男人狂躁地说着,“回来之后每时每刻。每天每夜。每分每秒。
“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哪件事更重要。
“但看到你的时候,我的手会抖,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呼吸就会变得艰难。全身都在违抗大脑的旨意,说,杀了她,杀了她!
“所以我是疯了吧。告诉我,我是不是不太正常?”
他拧动手里的剑,女人没有余韵回答他的问题。
长剑一抽,带出成片的血。
鲜红的血液洒在台阶上,黎礼身躯往后倒去,轰然砸在地上。
她睁着一双不甘的眼睛,里面的光亮渐渐淡去了。
一击即杀,男人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啊啊……!”
黎涵挚发出一阵撕裂的、痛惋的叫声,她的躯体颤抖,从台阶上跑下来,然而,根本无暇顾及脚下的情况,一只脚踩空,另一只也没能幸免于难,女人便这么踩空了每一个台阶,从那极长的高台之上滚落了下来。
直到摔在最后一个台阶下,终于,那年迈的身躯停了下来,不再滚动。老人的额头在流血,骨骼像是散架了一般,整个人仿若一滩烂泥,伏在地上,无法起身。
便是拖着这样的身体,她来到了黎礼的身边,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哭声呜呜地响起,充斥在整个圣殿之中。
“为什么……”黎涵挚问道,“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聊一聊,为什么,一切都要那么着急。急着把我赶上去,急着打开那开关,急着……离开我……”
杜光欧甩了一把手中的剑,没有去看这一幕的场景。
黎涵挚握着黎礼的手,后者的手或许是冰凉的。她握着,不住地颤抖,“小礼啊……”
哭声越来越弱,最终渐渐听不见了,老人似乎就这么昏了过去。
圣殿的入口处,白熠抱着一把长枪,有些发愣地坐在地上。
他盯着那个死去的女人,那个对很多人来说像梦魇一样的女人。她倒在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旧时代的统治者已经远去。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她的死亡是隐蔽的,不曾大张旗鼓,也不被多少人所看见。但这一刻,无疑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她在追寻愿景的路途上有些偏颇,这是白熠与夏未信对她群起而攻之的原因。
白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想杀黎礼,是因为这个女人所寻求的愿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以她必须被消灭。
可到了她真正死亡的这一刻,他又觉得不是了。
白熠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被那女人投毒误伤,从小患病,天天泡在药罐子里,失去常人的感情,麻木不仁。他以为自己对这一切并不在意。
看着黎礼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恨意,只是有一种犹如泥沼一般的情绪,在心底里不断蔓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当是这个女人天然给人的一种不适感。
但是,现在,这个女人死了。那种阴郁的泥沼也一同消失。
白熠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黎礼给谁的什么不适之感,那完全是源自他自己心底的一种阴郁、焦躁的感受。
如果用普世的标准去定义这种感觉的话,那应该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