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就是做不到。做不到看着那个女人失去自由,见不得她脸上痛苦的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应该在乎。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暴露在黎军面前,只会让事情更加难办。
他有高于这个“世界”中一切事物的目标,那才是他应该去执行的第一要务。
然而,在抱着董莉莉逃离黎军的包围圈时,杜光欧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她安然地救出去。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非那么想、那么做不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一般,让他变得感性、不再理智。
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这里的人都不过是一些冰冷的数据,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会觉得真实,只不过自己的大脑被动了手脚。离开样界之后就好了,他就不会再那么关心这些占据了他太多心神的个体。
此刻,杜光欧躺在冰冷的铁板上,冷得已经有些发木了。
身边偶尔传来士兵的交谈,似乎在说“有人来过”、“路程不远”一类的话。
他没有听进去,依然回想着不久之前发生的事。
在他最终被黎军抓捕之际,董莉莉还在军营里面,没有人能够保护她。要是有什么危险发生了怎么办,战场不同于他们远征去过的险恶自然环境,她虽然有着丰富的野外经验,可在那充满了厮杀的场地中,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停下这种想法吧。那和他没关系,不管董莉莉怎么样,也和他最终的目标没关系,自己最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世界上的一切都……
但是,她后来怎么样了?杜光欧记得,最后军营中似乎产生了阵阵骚乱,他听见有人通报,说有敌军进攻了黎军所在的驻地。那会是谁的军队?是闻人佐带着人赶过来了吗,还是其他的势力?
不管怎样,骚乱之中,或许董莉莉能够找到脱身的办法,她那么聪明伶俐,只是逃跑的话不在话下。
……
——不,别想这些了。杜光欧。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他晃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要把这些思绪甩出去一般。
现在这幅惨状,远不在他的计划之中。被白熠看穿了能力的运作方式,甚至几乎被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些都是他远远没有料到的。
不过,对方只是一个过于聪明的“人”,或许代码比其他人多写了几行,构造比其他人更复杂了一些,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在样界中虚拟的生命,真的能做出超出这个样界之外的推论吗……?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理解错了男人的那番话,对方不可能知道正身处于怎样的一个世界,白熠不可能有这种意识,那不是他作为一个样界中的“人”能够突破的壁垒。
他一定理解错了白熠那些话,只是因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才难以扼制地往真相的方向联想。
或许白熠什么也没猜到,或许他只是把杜光欧理解成了高等人类、或者是某种接近于神明一类的东西,白发男人没有样界的概念,他不知道“杜光欧”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就像树不会知道自己是树,河流也不会知道人类给它们起的名字,白熠也不可能知道他自身究竟是什么。
他不可能突破这个思考的局限,不可能。
又是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承载他的铁车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巨大的嗡响震得他脑袋差点爆炸了。
那之后,一扇闸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他感受到了一股潮气,在这本就冰如寒霜的环境中,更是增添了一份凉意。
他不知道自己被转移到了哪里,有人走过来,把他从麻袋里解放了出来,又摘掉了遮光的头罩。杜光欧看到了一盏明灯,那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在他无法看清周围事物的这段间隔,有人在他的身边展开了交谈。
那首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听上去耳熟,但一时回想不起对应的面庞,“这里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而后,另一个矜重的声音响起,这个就熟悉得多,是黎礼,“很难有什么改变。这里百年前就在冰里凝固,你指望它有什么变化,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