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中,闻人芹很乖,她看着母亲的坟墓,一句都没有问过那是什么,尽管她从没见过,却仿佛知道一般。
葬礼悄然展开,又悄然结束,闻人佐不希望太多人来打扰倪宝娇的安宁,毕竟,在生前,她已经太累、太疲倦了。
葬礼结束不久,姜雨找到了闻人佐。
看着那个金发的摄文王一脸正气地走来,一副要谈大事的模样,闻人佐心想,恐怕今天是要给对方一个交代了。
姜雨笑着和闻人芹打了招呼,闻人空烛见姜雨冲着闻人佐过来,于是带着小孩走开了。
姜雨满脸宠爱地盯着闻人芹离开,不忘和她摆摆手,仿佛那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她很冷静,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闻人佐也盯着闻人芹,“我只希望她将来平平安安地生活。”
姜雨收回视线,盯着闻人佐,“佐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小芹接到王庭里来生活,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
“不了……多谢陛下的好意。”闻人佐明确地拒绝道。王庭之中,是非颇多,他当上大元帅,一朝入王庭,便换得数年的苦痛,他不希望闻人芹将来经历这些,哪怕只有微小的可能性,也不行。
“小芹的事情,你倒是拒绝得很快。那你自己的事呢?”姜雨歪着脑袋,问他。
闻人佐自然明白他说得是什么,只是,时间越长,他便发觉自己越不想回到那个位置上去。他顿了顿,开口,“……将来,陛下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传唤我。我定尽我最大的可能,义不容辞。”
“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姜雨问。
闻人佐低头,沉声道:“请陛下原谅。”
“好吧。”姜雨顿了顿,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为了劝服自己一般,再度重复道,“好吧。”
闻人佐抬起头,看向有些失落的姜雨。
虽然,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他的王兄姜昆维模样有些相近,然而,他们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如果是姜昆维,这时候一定不会这么罢休。如果是那个先王姜昆维今天站在这里,想要让闻人佐继续当这个大元帅,他绝对不会考虑闻人佐的想法,而是执意要他当。就算闻人佐拒绝,姜昆维也会说:但我不甘心啊,闻人。要不,这件事就先这样,你还挂着大元帅的名字,先什么事都不用做。一生这么长,我总能等到你想要回来的那天吧?
听上去挺好的,但这是枷锁。就像五年前,姜昆维在行刑架上把闻人佐救下来时一样,那不是拯救,而是新的负担。
只要还挂着大元帅的职位,只要君王还对他有所预期,闻人佐就不可能真正地自由。
所以,姜雨只是说,好吧。
那一句好吧,代表了放弃,也代表了包容。
这是他和姜昆维的绝对不同之处。
闻人佐只觉得感激,“谢谢……陛下。”
“好了好了。一天中,你都谢了我多少次了?”姜雨摆摆手,说道,“哦对了,佐叔,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是什么?”闻人佐问道。
“六天之后,丝黛拉会在中央广场上被执行处决。那时候,我希望你再出面一次,就当做跟这个城市和王庭真正的诀别。”姜雨道,郑重其事。
他已经拒绝了姜雨一次,没有理由再拒绝第二次,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出场的小小请求。
“我会出席,陛下。”
姜雨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倪宝娇的葬礼结束了,人们纷纷回归了以往的生活,闻人佐一家回到了宅邸之中,姜雨则去往了王庭。
闻人佐来到了他与倪宝娇共同生活的房间里,他们一直在一起睡觉,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心对心交流,只有姜雨出现了之后,解释清了这些年的误解,他们的心结才解开。
然而,他们根本没来得及重新认识,也没有重归于好的时间,倪宝娇已经早早地离开了他。
他还来不及为她做什么,来不及为她这些年所经历的冷漠、别人的戏语而补偿些什么,她却已经在角斗场上悲惨地死去。
没什么什么能够弥补她所经历的一切,该得到补偿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显然也成为了闻人佐心中去不掉的病根。而他一生中有非常多这种病根,都难易消除。它们折磨着他,直到什么什时候这幅身体承受不住了,一切才能终结。
但还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挺得住。他有一个女儿要抚养长大,家中的老人也愈发衰老,他被捆绑在这个世界上,暂时还哪都不能去,不能顺应死亡低语般的诱惑。
总之先这么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