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抱着孩子,她的双臂很紧,坠落的撞击也未曾使其张开。她的双脚赤|裸着,脚踝是肿的,不知遭受过怎样的对待,但显然,她已经无法走路了。
看着这一切,闻人佐心如刀绞,他将她们抱起来,往远处跑去。他背后,乌鲁顶着那匹马的尸体和已经破破烂烂的木马车,像在玩什么抛物游戏一般,用獠牙将它翻上翻下,玩得不亦乐乎,没有在意跑远的闻人佐。
马车已经碎了,马匹的身体变得柔软,无骨一般。
闻人佐将母子里放在中间的圆柱下方,倪宝娇还是搂着闻人芹,不肯松手。
“宝娇,是我!”闻人佐喊道,他一边关注着乌鲁的情况,一边摇晃着倪宝娇。
闻人芹的哭声从女人的怀里传来,小小的女孩蜷缩成了一团。女人支吾了一声,无神的眼睛向闻人佐看过来,她额头上有干涸的血液,从发丝间流出来,蔓延到了苍白的脸上,“阿佐……”
“是我。”闻人佐抱着她,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男人将自己的外裳解下来,裹住她和她怀中的孩子。他抚摸着她的脸庞,看着这个刚刚与他解开了心结的女人,这个他还仍未来得及为她做什么的女人,这个他亏欠太多的女人,“宝娇,听我说,带着小芹,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弄出去。”
倪宝娇失神般的目光看向周围。她一定看到了观众席,看到了乌鲁,看到了这遍地的血迹和残骸。他们深陷地狱之中,而女人的视线却未起波澜,麻木了似的。她收回视线,轻声道:“把小芹救出去,阿佐。”
倪宝娇将怀抱张开,闻人芹从她的怀里露出了头来。女孩满脸都是眼泪,泪水在她的脸上结霜,寒冷在她的脸蛋上留下斑驳的红痕。
“爸爸……”她委屈地叫着,声音破碎。
闻人佐将她拥入怀中,他感受到她小小的身躯在颤抖。
光是自己还不够,居然将他的妻女投入角斗场,这般对待她们。让他的妻子受伤,让她的女儿哭泣。他不能忍受,无法忍受。
姜昆维,这不是人会做出来的事。
男人的眼珠上移,眼中的恨意再度滔天,他盯着看台上摄文王的方向,发誓要让男人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让我们来看看,无人可挡、无人可敌的元帅,究竟是一个全能的剑豪,还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莽夫!”司戈喊话道,“让我们复现五年前的景象,看看大元帅会作何动作!在需要保护的人面前,他究竟依然是像曾经那么愚昧无力,还是能一雪那时的耻辱呢?”
闻人佐的视线投向司戈,他知道,那只是个姜昆维的傀儡,是他想法的代言人。可是,现在,他只想将那人的喉咙整个挖出来,让他无法再说一句话。
司戈的话音落下之后,乌鲁发出一阵叫声。
它一甩头,已经溃烂的马匹尸体飞向空中,砸向了观众席,紧随而去的,还有马车的木屑。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有责怨声,也有惊恐的嚎叫。
司戈的声音适时而来,像是在故意掩盖小小的意外,“哎哟,看来乌鲁的兴致十分高涨,它也想知道,摄文的罪人今天究竟能不能为自己正名!”
乌鲁在高吟,上方的原人高昂地欢叫,似乎是在庆贺它对观众席造成的破坏,践踏别的种族让他产生了至高的愉悦。
死马投去的方向,那里的骚乱仍未停息,似乎有人受了伤,观众围聚在一起,像是一团忙碌的蚂蚁。
卫兵出动了,疏散人群,搬运伤员,但是他们的动作很隐蔽,似乎是为了不引起其他观众的注意,悄然处理了欢愉背后的血腥。
一切维系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在乌鲁破坏的地方,在一个个因恐惧而冷却下来的脑袋里,只剩对非我族类的仇视。
闻人佐把女儿暂时交还给了妻子,从中间的圆柱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看着周围,在乌鲁的践踏下,“屠夫”的弯刀也变成了废铁,他找不到一件能用来做武器的东西。
眼见乌鲁又要发动攻势,而他自己身后多出了两个要守护的人。
闻人佐向天空高举手臂,他目光坚定,鼓足了胸腔的空气,吼道:“给我武器!”
他的声音之大,传遍了整个场地。这是摄文大元帅在登台之后,向所有人说的第一句话。他没有明确的对话对象,只是笼统地向所有人喊话。
观众席上没有回应,这在预料之中。闻人佐没有气馁,再度开口,声音更加洪亮,像在对什么人发誓一般。
“给我武器,让我去解决那个怪物!”
人们在犹豫。
人们交头接耳。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开始思考起来。
他们最开始时为死斗拍手叫好,兴奋地看着那个高不可及的元帅在场地上挣扎。可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那些沉醉于玩乐的头脑从未想过这些。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大元帅与他们交谈,有些清醒过来的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那场地之中的,不是什么玩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