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赶到了东门,遥遥望去,只见那里有一群簇拥的人影,几辆马车停在两侧,整装待发。
在那一众人中,古古看到了暮落镇镇长的身影,男人跨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和马下的副镇长交待着些什么。眼见对方就要动身了,古古大喊着,“戎陵哥!”
枣马上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到了奔来的女人。古古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停在那遮住一大片光亮的马前,来不及调整呼吸,喘息着说道:“燕无……燕无不肯从房间里出来。”
燕戎陵皱着眉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古古抬头看着燕家的大哥,祈求地说道:“门锁着,我怕他出什么事,戎陵哥,你去看看他吧……”
燕戎陵的面色有些紧绷,话语声也有些不尽人情,“他还在萎靡不振?”
“他状态很不好。”
“……我没时间一直浪费在他身上。”
古古不明白燕戎陵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他是你弟弟呀。”
一旁,副镇长咳嗽了一声,像是不愿掺合别人的家事,悄声跑了,“我再去过一遍远行用的物资……”
燕戎陵仍然蹙着眉,低眸盯着古古,“既然他想一蹶不振,那就让他一蹶不振下去。”
“可他样子真的很不对劲——”
燕戎陵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她,“我还没有原谅他。”
古古一顿,她是知道的,这兄弟二人的矛盾很明确,那就是有关燕无所做的一切间接导致的甾染和燕雁身上的灾祸。
她理解这一切,但是,她却无法和燕戎陵的苦衷共情。是,她知道,因为燕无的举动,很多甾染士兵都牺牲了。可是,他们是战士,就连那个武王燕雁也是,他们都是甾染至高的荣耀,生来就是为了战斗,而战争就是有失败的时候,她从未在哪本书上读到过哪个势力能够永不落败。
或许,她的这种想法会招至诸多亡魂,在夜晚痛斥她的无情。但是,她的世界就那么大,没有精力去关心每一个遇见的人,更何况只是些知道名字或集体代号的人。
灾难来到了甾染,恰好,燕无是当下在位的那一个。他不知道黎军的凶残,也不知道妥协和退让会给城池和子民带来什么,他只是太累了,太疲倦了,需要抛下这一切。而他选择了一个错误的节点,一个错误的敌人,致使这一切悲剧发生。
但是,古古不认为这世上有任何人可以责怪他,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他们没有资格对那样一个人指指点点。燕无有过许多正确的决定,他领导的征伐未尝败绩,然而,只是失败了这么一次,世界便开始了对他的惩罚。这不公平,凭什么他兢兢业业活到了现在,一直在按照别人的意愿去做事,而一旦他有欲望的时候,想要为自己的做些什么的时候,世界就用这些痛楚回应他。
这不公平。
“好啊,那就这样丢下他吧!”古古退了两步,突然大声对燕戎陵说道,“反正最初你们就是这么做的,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现在也这么做吧,贯彻你的使终如一吧!”
古古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没有追上来的声音,她也不指望说出那番话的燕戎陵能帮忙做些什么。她赶回了燕无所在的楼宇,遥望见二层的一扇窗户上有一个人影,因为镇长楼一层有公用的属性存在,所以修建的比较高,也因此,二层楼比一般建筑都要高上许多。而那人坐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露在半面,视线看着远处。
古古停在窗下不远,她认出了对方,扬着头,忧心忡忡地对他说道:“燕无,那里危险!”
窗台上的人没有反应,他像是睡着了一样,靠着窗梁,落日的晖光照在他的脸上,微风吹拂他的发,市井的吵闹声在临近夜晚时又开始喧嚷,然而,这些好像都无法唤醒男人。
见没有回应,古古冲进了镇长楼,在招待台的后面,她看到了一个铲雪用的铁铲,不由分说取走了,不管那接待员如何大叫着不能乱动公用的物资。
她回到二楼,来到燕无所在的房间前,现在已经确定男人就在里面,对方只是不愿意露面,也不愿给什么回应。
“燕无,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砸门了!”她取起雪铲,做出一副要破门而入的模样。等了半晌,还是从房间得到一片寂静,古古又说道,“我进来了,离门远一点!”
她捏紧了手里的铁杆,一个竖劈砸在门把上,传回来的震颤麻了她的手臂,然而她没有停顿,又一次举高,再砸第二下。那金属制成的把手过于坚固,到现在只产生了两道划伤,古古没有泄气,又抬手,准备砸第三下。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我不是说了,想一个人待着吗?”
那是燕无的声音,古古一顿,嘴上抱怨,“你一直不出来,让人很担心啊!”
“我没事。”
“那就把门打开。”
里面的人又不说话了。
这时候,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古古以为是楼下那个接待员追上来了,谨慎地看过去,却见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