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锤了一拳,燕无却是笑得更加开心,“对不起,我解释。那时候一句话不说就走,是因为时间太紧迫了。你当时也听到了,传信兵说山壁马上就要被摄文凿出一条路来,而我军赶过去还要三日的路程,如果不马上出兵就来不及了。”
他这么解释倒是可以理解,但是真正导致古古不解的还有另一层原因。她把他拉到一边去,躲在山壁形成的天然角落里,借几颗枯死的灌木遮挡,对他小声说道:“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撒手不管离开甾染吗?明明那时候你也说了,说你终于和你父王闹翻了天,是离开的好时机。我们不是都计划要去牧盟了,甾染怎么样也都和我们无关。可你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燕无注视着她,缓缓说道:“我没有改变主意。”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打这一场仗?”
“这件事我们之前说过,但是你忘了。”燕无道。
古古疑惑,“说过?”
燕无偏过头去,看着外围那些忙碌的士兵。他开口,音色里有种叹息的意味,“我这辈子一直在处理别人的烂摊子,那是什么滋味,我最清楚。甾染和摄文在这鸟不拉屎的白鸣谷打了几十年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分不出个胜负。打得人都厌倦了,士兵也疲惫。与摄文的战争留给后人去处理,也还是一滩进也难退也难的烂泥。倒不如由我来结束它。”
他说完,目光再度垂下来,颇为柔情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尽管他话语里说的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但与之对应的凶残表象丝毫没有在他的脸上显现。
古古盯着他,问道:“你是不想把这棘手的事留给你大哥去处理。”
燕无:“嗯……是。其实,不管我退位给谁,到时候摄文得知甾染易主的消息,肯定会来趁乱闹事。我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可乘之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我离开之前浇灭他们的气焰。”
好吧。古古想。原来是这样,这样解释的话,她可以理解他直到现在所做的一切了。
不过,她还是愤愤不平地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这也多亏她站在一块石头上才做得到,“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要再叫我猜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派人传个话也好啊。”
燕无任她敲打,甚至俯下身来,“一定。”
叮叮当当,不远处传来了击打铁锤的声音,瞭望塔正式开始搭建了。
两人打算离开这个灌木丛包裹的隐蔽之处,毕竟消失了太久也会让人生疑。他们非常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抬腿有要离开的架势,另一个人也跟了上去。
所以,他们的出现是悄然无声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灌木丛外偷听的人才没有预料到两人突然的出现。
“啊……”
“咦?”
古古有些茫然地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人,那是苏月,她身体靠在山壁旁,躲藏在低矮灌木丛的另一侧,离他们二人刚才所在的位置非常近。她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石壁上,就好像在偷听邻居交谈声的窃听者一般。
“月姐?”古古不明所以,问道,“你在这干什么呢?你这是……在听我们说话吗?”
苏月后退了两步,脸色崩得很紧,她来回看着燕无和古古,下一刻,像是破罐破摔,也不解释自己窃听的缘由,目光殷切地望向燕无,对他说道:“内承大人,您说您要离开这里?那是什么意思,您要离开甾染吗,您要去哪里?”
古古心下一沉,刚才那番话果然让苏月听见了。甾染人并不知道燕无打算卸任,这件事任谁听见都会大为震惊,甚至可能有人会趁此机会闹事。所以,一定不能在那之前走漏风声,不然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是苏月已经听见了,怎么办?
一旁,脸色有些阴鸷的燕无开口说:“你有什么事找我吗,农务官?”
女人却像没有听见燕无的询问,大声对他说道:“大人,无论您要去哪,请带上我吧!”
她这话一出,古古也是惊诧,她没想到苏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燕无的脸色又沉重了几分。苏月看到了他的面庞,小声柔弱地问他,“不可以吗……?”
甾染内承的神情未曾变化一瞬,他还是那幅严肃的模样,对苏月说道:“我没有要离开甾染的打算,你误会了。”
“请不要这样说,大人——”
“农务官,这次我交待给你的事,你完成的不错。往后甾染的农耕之事,也多有劳你了。”
苏月被打断之后,便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了。她的表情有些低落,似乎也听出了燕无的言外之意。那个意思分明是,她听了不该听的话,就该当做没有听见,什么也别戳穿。就算戳穿了,也不会有人回应,因为,她正在被拒绝,无权置喙,也无权参与其中。
燕无带着古古离开了,与苏月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古古想和她说说话,以为是燕无的阴沉吓到这个文静的女人了,想安慰她男人没有恶意。可是燕无拽着她,丝毫也不放开,无奈,她只能看着女人落寞的身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