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燕无的头歪向一侧。
他稍长的发遮掩住面容,看不见表情。
燕雁收回手掌,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你是不是仗着权势,有些猖狂过头了?只是为了威胁我不向血皑借兵,他妈的放这些狗屁,斤斤计较,逼养的跟个娘们似的,穿了十几年破烂衣裙,夹了几年腿,连你那把都夹没了。”
此般不入耳的污言秽语,很难想象是从一个父亲的口中说出,刺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哈哈……”燕无的肩膀耸动,他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大笑,眼睛都眯成一道缝,“说了这么多,您还以为我是为了出不出兵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讨价还价?父王,您真是一点也不懂我啊!”
“□□烂透了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燕雁破口大骂,“大局观没有,格局没有,娘们唧唧一天就知道捏着手里那么点兵,仗也不打,哪哪都不去支援!你两个哥管你借兵,你不借,我没说什么。现在血皑都易主了,杜义的儿子来管我们借兵,你还握着你那点练出来的臭鱼烂虾不放!”
“我放,我放行吧。我都给,都给你们!”燕无说道,他大笑着,痛快极了。
古古从未见过他那副模样,她有些害怕,可是盖过害怕的,是对他心理状态的担忧。她能看出来,燕无正站在悬崖边上,马上,他就要掉下去了。
燕无指向杜光欧,将那个引发了今日借兵争执的人拉进了这片硝烟之中,“您收他为义子吧!这甾染的众多将士,将来也永远归他的管辖。我不干了!”
猛地一声重击,几乎接近于肉|体与铁器的碰撞。燕无毫无防备,接下了燕雁突如其来如铁一般的掌掴。那一掌之重,仿佛使出了浑身解数,连风也被割裂。
年轻男人的身形猛地侧旋,向身后倒去。他踩空了第一个台阶,也没有踩稳第二个,就这么不再纠正重心,径直摔下去,似乎丝毫没有自我防护的打算,头颅朝下,砸在棱角上,发出咚的一声。
“燕无!!”古古想要接住他,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而她又离得太远了。
她跑到他身边,使出浑身的劲,才把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对方像是没有自救的意图,放弃了挣扎,任额头的伤口绽开、流血。
身体在颤抖,不停地颤抖。燕无在笑,不停地笑,无声地笑,那笑由内至外,像是憋压已久,此刻汹涌而来。
台阶上,燕雁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武王扶靠着座椅,半坐不坐,像是想要站起来,却又没有力气。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才那一掌夺去了他所有气力,“妈的,妈的……把我的刀拿来,戎真,拿我的刀来——!!”
一旁,燕戎真一言不发,从他的坐席上起身,转过身离去,消失在了政议厅的门口。他去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古古只感觉怀中的人在颤抖,他的头越埋越深,已然看不出那是笑意带来的癫狂,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的刀,我的刀——!!”燕雁像是疯了一般,不管此刻有多少外人,他揉乱自己头发,像是瞎了一般四下乱逛,癫狂地寻找着可以肆意挥砍的铁器。
不过,话说回来,自始至终,燕家人就从未在乎过形象。古古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从那次燕无与他两个哥哥争执借兵的事情开始,不,或许在那更之前,她就感觉到了,这一家人自己都还没有活明白,也就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怎么看他们。
所以,现在,想要提醒他们这里有外人,使他们收敛,恐怕是下下之策,那将宛如对牛弹琴。就算说他们这样是在将自己的家丑演给外人看,他们也巴不得请人评评理,看看他们的家族,这个骁勇善战的家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根本不像贵族,更不像王室,王室在乎那些面子功夫。尤其是当南边血皑的王室杜光欧现在此处,燕家人理应有些羞耻心。
但是他们感受不到。燕家人,人如其姓,是漂泊的鸟,居无定所,好容易在这白鸣谷的边陲之地筑了巢,却依然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在一个地方定居,接受一方的习俗文化,生出过多的荣辱之心。
此刻,能解决这一片狼藉的,唯有更热烈的纷争而已。像是无水的干柴,火焰越烧越狂,唯有那烈火不断,热量尽散,终余一地黑炭,剧烈的火光才会渐渐熄灭。
不久,燕戎真回来了,他从政议厅的大门走进来,带着一把象征纷争的武器。他当真找了一把刀回来,像是想要助长这遍地的愤怒之火,让血亲之间的争执烈上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