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杜光欧终于心下了然。这样的话,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城门口那夸张的截堵是为了让所有人以为他们兄弟二人互相仇视,他被杜光遗那样对待,将来要向他、向血皑复仇也在情理之中。而当下,因为敌人可能已经渗透进了内部,他们就连交流都必须如此隐蔽地进行。
“敌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把父亲逼到了这份上,要布这么大的局……”杜光欧问。
杜光遗沉默半晌,转首,又去仰望黄王的圣像。
杜光欧也望过去,那尊雕像仍注视着他们,听去了他们所有谈话,“你刚才说他是敌人。但你指的应该是他的后人吧?”
“是。”
“黄王……他是血皑上任城主黄昔寒的先辈。可惜,传闻黄王道德高尚,他的后代却没有继承这样的品性。黄昔寒是个暴君,行为不端,苛待子民,不然父亲也不会取缔他。”
“……”杜光遗不语,只是盯着那百年的圣像。
“所以,敌人依是黄氏族人?”杜光欧道,“也就是说,当年父亲针对原势力的清剿,还不够彻底。”
“和黄昔寒没有关系,只是黄王。”杜光遗突然开口,道。
“什么意思?”
“敌人是黄王,而不是黄昔寒。黄昔寒已经在多年前被父亲联合燕家杀死了,但黄王还没有。”
“你的意思总不会是黄王还活着吧。”
“他的身躯死了,但是,精神还活着。”
“别说这么奇怪的话。”
事与愿违,杜光欧越是希望自己的兄长好好说话,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就越是难懂。
杜光遗望向圣像,不知为何,当他抬起脸来,再从下方看他的神情,会发现那几乎是怆然的。
年长之人道:“每个时代,有被压迫的人,就有得利的人。一届君王代表了一代的利益,如果是黄昔寒的残党动乱,那么他们一定是受到曾经拥有过的利益驱使。我们大可以用利益再去诱导,使他们从内部分裂。”
“行不通吗?”杜光欧问。
“行不通。现在事情之所以闹得这么大、这么棘手,就是因为这个方法并不奏效。”
“为什么?”杜光欧又问。
“因为我们对抗的是黄王,一个开辟者,他和固守城池的君王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杜光欧三问。
“黄昔寒的残党想要夺回曾经的地位,行动由利益驱使,也可以由利益击败。”杜光遗说,“但是,初创者的信徒不同,他们所追随的是一种信念。那是将他们聚集起来,促使他们开拓道路、建立城市的信念。要击败一种信念,则是非常困难的。”
“……我不明白。”
杜光遗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二弟,“这些你暂时还不需要理解。只要知道,要对抗这些黄王的信徒……这些,我们暂时称之为‘复权派’的党羽,你现在去琉城建立势力是必须的。”
这时候,圣祠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走动声,听那动静铿锵有力,大抵是士兵在巡回。
兄长说:“这里并不隐蔽,随时可能有人进来。话说完了,你回去吧。”
杜光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杜光遗的话堵了回去。他瘪瘪嘴,又是这样,话不说明白,让他自己猜。
到达琉城,杜光遗的押送任务就算完成了,这期间他们恐怕没机会再见面,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同样。当下是最后一次交谈,这点对方应该也知道。
然而,对面的杜光遗只是盯着他,仿佛在说:你还不走吗?
“就一件事。”杜光欧道。
“什么?”
“敌人已经渗透进城防军中,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杜光遗眨眨眼,像是没想到会是这句话,回应得有些迟顿,“……我会留意。”
交代完毕,杜光欧便往圣祠外面走。当下是初春,天黑得依然有些早,外面已经暗了。
他走到台阶边,站在高处,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寻找一条不引人注目的道路。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警惕的必要。整只大迁徙队伍在休息,看上去很疲劳,仿佛没有人叫他们,他们就永远不会醒。
杜光欧确认没人注意到他,而后,迈开脚步,习惯性地低头看路,却动作一滞。
他看见台阶上有三排清晰的脚印。
“……”
杜光欧有些犹豫,收回了脚,站在台阶边缘上。他脑袋里装着和杜光遗刚才的那番话,什么新东西都进不来,可他盯着那三排脚印,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如果没记错,他进门的时候,脚印只有一排,算上他自己,也应该是两排才对。
多出来的脚印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