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丝抱臂睨了眼简,没吱声,算是默认。
何清意外于她们的好说话,就像是突然间掌握了什么能够让她们完全不用担心的消息一般。他继续开口:“那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何轩。”
他斟酌着词句,回忆着何轩曾经说过的、他如今变成海神口舌的那些话,像一个真正的长兄那般开口请求:“在我回去之前,不要让他靠近海边。”
“那只是个NPC,他甚至不能跟着你离开副本。”菲利丝挑眉暗示道。
何清无意向菲利丝解释他的想法,只是摇头重新表明自己的态度:“在副本结束前,我会是他的兄长。”
茶楼外其实还在下着雷雨,何轩厌恶楼里另外一个怪物,于是站在雨里不躲不避。在何清下楼的时候,他已经被全然淋湿,头发黏腻地成束黏在皮肤上,像一只孤零零等待主人的长毛犬。
何清把从张仲年茶楼里带出来的伞递给他,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你先跟她们回家,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何轩亮亮的眼睛垂了垂,扯住何清的袖子不松开,难过地盯着他:“兄长又要去哪里犯险?不是说好的要带上我吗?是不是听张仲年说了什么......”
“......”何清按了按他的脑袋,堵住了他的话头,面上神色不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也会尽可能地让你和我共同面对,至少在海神镇时如此。所以,先回家去。”
见何轩不甘心地委屈看着他,他又重复了一句:“回家去。”
何轩最终跟着简和菲利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何清目送他们离开,孤身去了海边。
彼时的大海正被笼在夜色里,海浪因连绵不断的大雨冲刷而翻涌着,被黑云后泄露的丝缕月光照得光影斑驳,显得寂静而危险。来的玩家有些多,总有些人会觉得NPC碍事而顺手清理掉。何清猜是教廷的人把那些玩家也送走了,他才能这样畅通无阻地来到这里。
他什么也没有带,确信现在的自己想要杀死一个生命不需要武器,于是从容迈步踏入被浪潮浸得湿软的沙滩。海浪似乎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变得更加地张牙舞爪,热情而汹涌地朝岸边袭来。
雷声阵阵、照亮孤远的海面,何清在海面的反常回馈中感到一些不安。
那不是对危险和未知的不安,而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对心里一些突然浮现地朦胧猜测感到惶恐,但他捏了捏自己的指骨,仍旧毅然决然地走进海水中。
浪潮先是打在他的小腿上,然后是大腿,澎湃的力道像是在阻拦。而后海水没过腰身,到达肩颈,最终彻底吞没他的发梢。入水后海水倒灌的声音带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空灵回响。那回响声变大,像巨鲸哀鸣、又似人鱼邀唱,就如此直白、模糊,而震颤地混乱击打在他的大脑上。
被席卷在海浪间的细小游鱼冲刷着掠过他的指缝颈侧,落下频繁的痒。何清神色不变,对周遭一切都恍若未觉,只用了能在水下呼吸的道具,迎着海水的推打继续下潜,却逐渐觉得海水沸腾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海的最深处彻底苏醒。
“海神”要出现了。这个强烈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他强压下心脏处愈发强烈的恐慌感,捏起五指间陌生却已经逐渐能够被他调控的、属于理事人的力量环顾只余点点海洋生物荧光四散的漆黑水下。
按理来讲,他只需要杀死海神,切断对方的动脉、掏出对方的心脏,或是用一些特殊手段,让对方消失也好、碾碎也罢,都能达成目的。
但直到海神真正浮现在他眼中,他却只能心脏骤停地悬停在原处,木然地面对这个命运高高在上对他降下的玩笑话。
那是浑身洁白的海神,在向他袭游、身侧带起一片巨大的暗流。
何清俯看着祂从深海中现身,最后麻木地掐掉手里本该喷涌而出的力量。
熟悉的男声此刻在他的耳畔突兀响起,低笑着,似乎对这一出戏剧的高潮感到足够愉悦满意。笑够之后,何渊压着他饱含期待的嗓音开口:“惊喜吗,我给你准备的新礼物。”
“你一直在看。”何清注视着远处带起潮流焦急奔向他的“海神”,平静地对【死亡】开口,声音笃定。
“可惜我还有些事,暂时无法亲自去看这一幕。”
何渊低声承认,并关切般地轻言问询:“为了杀死海神而来的你,不动手么?”
海神渐渐近了,熟悉的面庞落在何清干涩的眼中,如缠绕上脖颈的绳索,绞碎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他第一次不敢在心里呼唤祂的名字。
何渊却仍在他耳边低语,漫不经心地剥开脆弱的皮肉,将血淋淋的真相捧进他的大脑中:“我想,我们痴情的创世主不会介意死于你手。”
毕竟类似的事,曾无数次间接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