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前这个人是谁?
何清一窒,捏着信纸的手忽然紧了紧,连带着手腕也一抖,这个细微的动作一过,他就看到老人似乎松了口气——松了口一直支撑着他的气。老人依然握着他的手腕,却突然摇摇欲坠起来,就像气球被戳破,漏了风,之后再难维持现状。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一张邀请函一样的卡片被他塞进了何清的怀里。
“去这里...不要恨我......不要再回囚笼......不要再拥有......独自赴死的旧结局。”
“清清......”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时间对他并不宽容。消失的前一刻,他如此磕磕绊绊地期盼与叮咛。
何清下意识伸去拉老人的手落空,银质的飞灰闪着光从他的指缝间蔓走,像是曾令他迷茫深陷的、一个无法挽回的旧梦。
......?
原来只是梦到过......么?
他怔愣地缓缓蜷起五指,又慢慢放下了伸出的手臂。
......
灯光昏暗的厅堂,缕缕白烟萦绕而上,两排侍女低颅默立,长发一丝不苟盘起,唯有最前端一位侍女席地端坐着,用木制的小槌敲着古琴。
叮叮当当的清脆琴音如冰泉般淌过静默的房,高处的幕布后,一阵一阵耀眼的白光频频闪烁。正奏乐的侍女不由得加快了动作,乐声顿时急促起来。
“叮——”
最后一声高昂的乐音落下,那侍女以帕掩唇重重一咳,白净的帕子上顿时多了一抹血色。有谁把她拉了起来,她却只重新站好,然后指了指幕布后的方向。
其实不用她指,早在乐声停下的那一刻,离幕布最近的左右二侍女就冲进了幕布后。
幕布后,占星师灰发垂案,半个身子都伏爬了下去。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的纸稿被推出,凌乱散落在地面上。一个侍女慌忙地拾捡纸稿,另一个侍女则是焦急的扶起占星师,给她塞了一颗糖。
“大人,您伤得好重!”
“...去拉铃。”占星师忽略了她的话,把糖含进左腮,虚弱而习以为常地吩咐。
她被半拉半揽的扶正了,面容与孩童无异,下半张脸却是染满了血污,到现在仍在难以抑制的咳着血。因为方才那一遭,她整个人都是狼狈的,唯有一条灰白色的绸带,仍然紧紧系在她的脑后,将一双眼睛严丝合缝地遮挡。
“您会出事的!”
“我不会...”她冷静地安抚着替她擦血的侍女。
“会死的大人。为什么,您明明已经看不见了!”那侍女欲哭无泪地被她挡开。
“【未来】的权能不会让我死去。”占星师的语调依旧毫无波澜,稚嫩的嗓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如何渊,如法兰西斯。权能不为我们彻底掌控,而我们身负权能,就要被权能制衡。”
所以他们的权能先作用在自己身上;所以【死亡】需要活着,【厄运】无法脱离命运,【未来】也无法滞留在过去里。
“我不会死。”她最后唇角溢着血总结。
两个侍女的面具挡住了她们的整张脸,占星师却还是莫名地能察觉到她们的惊愕。但很快,那惊愕消失了,半跪在地上捡纸稿的侍女看着她,再次茫然而担忧道:“大人,您伤得好重!”
见此情形,占星师依然面无表情,蒙眼的绸带正对着虚空中的一点,她无所谓地换了一个回答:“被动技能的启用代价罢了。”
其实不算技能,算种族天赋。
如果在未来有重要的、她未曾观测的事情发生,未来就会在她面前展开。
无论她看与不看,只要未来展开了,就默认为使用过了天赋,就需要支付代价。
观星族的占星师一生只有一次观探未来的机会,她早早地把这次机会使用了,所以余生都需要承受这样的代价。
虽然这次的代价严重了一些,但也不算特别。
她甚至有些期待。
没有被观测过的未来在摇摆,这很少见。
“不用拉铃了。”她闷闷道,“直接把那个在会客室里闹的人领进来。”
“我把他要的未来给他。”
一个侍女应声去了,另一个则默默为她清理了屋子,扎好了头发。
——两根细辫辫于两鬓,垂在胸前,后面的长发被一根发绳在尾段处束起,半松半紧。
她盘腿坐好,古希腊白色长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腰间盘着一条粗绳,粗绳末端垂在左腿上,缀着一个六芒星的框架。
六芒星微微的闪,侍女退下后,占星师垂下头,目不能视,却依然执起笔在稿纸上写画起来。
一笔一划,她落得极其认真,字迹娟然整洁,宛若抄写经书要悼念亡故的旧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