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平静地扯扯嘴角,就好似与朋友来了一场有关“今天会先有蝉鸣还是先有鸟叫”的小赌,而他是胜利者。
艾尔那眼神里是不解还是仇怨?何清木然地看着这早在心里有所预想的画面。
毕竟像这样的情绪,不出三天就会在所有赌徒的眼中出现,他在拟下合约的那一刻就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在被押送进地牢里时,何清就已经准备好迎合预言中灭世者的身份了,因为菲利丝说他的生门只在这里,也因为那句“长伴苦难”。
——因为他在那一瞬间明白,长伴苦难这四个字根本不是所谓圣子的祝愿。
那是所有素未谋面的陌生玩家都会不约而同带给他的未来。
负暄的出现毕竟在意料之外,开始满足所有人的“期待”才是他打算干的事情。
而那之后,他如此难熬地期待着地下城的人们发现真相呢。
发现真相,然后彻底憎恶上他,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以一个恶人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如果一个人被无故通缉,那个人大概是会想办法洗白、解释的,然而这以预言为底的罪名洗脱不掉,也解释不清——于是何清彻底不想坚韧痛苦地逃跑了,他反而想吸引所有人都与他为敌,让那些知道他被所谓预言推入两难境地的热心人因他的冷漠受害,把这滩试图令他窒息的清水搅浑。
到时候,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活着——想方设法地活着,活到那让人有危机感的预言因为搁置太久而丧失权威性,活到有人开始怀疑那预言是否有推动着他干出一些伤人的事情,而占星师又是不是在借杀他之手筹谋些别的东西。
厄运赌场里的赌局只是一场作为开场白的赌局,连输赢都尚且未知,他的生命也系在上面,结局全要看薛亿的能力。
可如今确实是真正开始行动起来了,何清不再感受到那如蛆附骨的、仿佛被压在重泥下挣扎不开一样的窒息感了——他需得过得轻松,让所有人看到他浑不在意一样的笑意,留下麻木不仁的罪名。
哪怕他如今的选择也早被那位占星师预测到了也无所谓,起码今后他不会自己给自己留下满心的难过与痛苦了呢。
何清回头看了一眼负暄。
法兰西斯知道的东西,他也能猜到一些。
幕后人如此迫切的想要把他逼到孤独、逼到痛苦,想必是不会允许他有一个伙伴跟在身侧的。
也无所谓。
就算未来的路因此更加坎坷,他也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未来去放弃唾手可得的现在。
好处后面哪怕跟着一连串可能会发生的坏事,何清也要先把好处拿了再说。
负暄察觉到什么似的,拉住了何清的手腕,无声地、以行动言明自己的安抚。
何清低头捏了捏负暄的手,带着他离开。
之后,赌场里的事通过直播传了出去,何清被挂上忘恩负义与欺骗的名声,有人厌恶有人追随,更多人高高挂起。
占星师出的赏金又增多了。
何清在游戏大厅里被围堵,拖着伤,走投无路时,被负暄护着一起逃进了副本《枯木》里。
......
登名楼的黑暗里,小臂已经被四周雾气腐蚀出血色的何清睁开眼。
有残余的漠然欢愉在他眸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漫开的疲惫与复杂取代。
何清缓了缓,尽可能地消化着这次技能为他带来的信息。
记忆都大差不差地恢复了,只是关于进游戏前的片段依旧模糊。
除开诡异的想法与各式各样的恩怨,他还看到了回忆里自己的技能身份。
不是【窥真者】,是【游人】。
【游人】的技能面板上简单地摆着一个存档点与周目记录。
周目记录上写着:【第一周目】。
印象里,系统说他不是正规渠道进入游戏的玩家,是游戏在副本里的旅人,于是给予他存档与回档的能力。但因为技能介绍上明确写着回档后记忆也会跟着回档,所以何清除了在最开始存了一档以外,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几乎无用的技能。
然而现在,很明显地,他已经脱离了那一条时间线,进入了第二周目。
并且在记忆也回档的情况下,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众所周知地:游戏进入第二周目,要么是因为第一周目通关了,要么是在第一周目里游戏玩家【game over】了。
通关看着不像,所以他约莫是死过一次了。
何清居然不是很意外自己死过,他更想知道自己第一周目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薛亿没成功,所以他没能完成赌约,赔上了性命?
但印象里他已经安排得算是妥当了,他猜到了薛亿的技能很逆天,只是可能一不小心把自己作没,所以他给了薛亿用来保全自己的蛊盏。哪怕不以现在的视角来直接揭穿“伊万”的真面目,等薛亿去了解情况也可以顺利把地下城所有人赎出来。
曾经在梦中由创世主带他观看过的破碎记忆告诉他,他死得没那么稀松平常。
这大篇的梳理几乎是在一瞬间结束的,毕竟标记着《何清》的书并没有给它所记录的人缓冲时间,一把将其纳入所记录的内容里,很贴心地无缝衔接上进入《枯木》之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