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亿拖着鹿铃亥跟着燕理往外走,蓬络一个人被留在那间木屋里,似是毫无防备。
没人知道,在幻境里,蓬络轻蔑地看着步履艰难的何清,嗤声笑道:
“你知道吗,你的那些队友闯进森林把你的身体带走了,可谓一派情深。”
“还有一只畜生进了幻境准备来找你,可惜,你到底是醒还是继续睡着,是我说了算。”
何清艰难地再向前一步。登名楼近在咫尺,被层层黑气环绕着,有几缕黑气涌到他身侧,掀起他的衣摆,环绕着他,发出极具感染力的悲哀绝望的哭嚎哀叫声。
何清不看也知道自己san值在掉。
他对蓬络的话不置可否,抬着一只手臂挡在脸前,仿佛冒着疾风在前进,又扯唇笑了笑,问蓬络:“这些到底是什么?”
何清寸步难行,但蓬络没受影响,如履平地,他看着何清,浓浓的恨意又被激出来了,无不含恶意回答:“是怨气啊何清。树都死了,但是灵没有,灵知道罪魁祸首回来了,他们在恨你!”
何清:“我以前当真那么十恶不赦么,我怎么始终觉着,自己算个好人?”
蓬络忍不住了,狠狠揪起何清的衣领,把他摁在了地上。黑色的风毫无阻碍吹在何清的脸上,他闷声给了何清一拳。
何清偏头一避,没躲开,还是硬生生挨了一下。
他听见蓬络在吼,和着那黑风里尖锐地怨恨声,刺进他的耳膜,像是把这些年的恨和怒气都狠狠砸了出来,砸在他身上。
“好人,好人!何清!你还不明白吗!是你毁了这里!!”
“是你,让我们的森林变成这样!灰色!天和地都是灰的!何清,这个世界死了!!因为你!!!”
“你和我说你也不服命运,但你最后成了推动命运最关键的一环!何清!你凭什么!凭什么满嘴谎言还自以为是!!”
何清看不见蓬络的脸,但想必是恨不得把他狠狠撕了的怒意。他被掐住了脖颈,用手去推却丝毫推不动,嗓音渐哑:
“......我不记得了。”
蓬络却像是更生气了,却不是如何清所猜想的一般在扭曲。他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和冲天的怨气的哀声重合,没让何清听见一点,泪也被风刮远。
“你不记得了!我记得!!你毁了这里拍拍屁股就走了!是我帮你弄死了来追杀你们的所有人!我!是我!!是我明知道有灭世者还要相信你当冤大头!是我做了对不起所有族人的蠢货!!是我!只有一个人了......”
蓬络似乎在哽咽,连何清也不确定了。他窒息间松开去掰蓬络手指的手,伸出手臂想去探蓬络的脸,却被蓬络一把推开。
“只有我一个人了......”
黑雾弥漫间,何清看见蓬络一个人盘坐在地上,摇摇欲坠般单手撑着地,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悔恨和颓败,语调也绝望得趋近冷静。
“他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坐在母树的树冠顶上。”
看着天边不再升起黎明,而是蔓延起浓黑的深渊,一点一点的逼向森林,最后将整个世界吞噬。
他却没死,头发变得枯黑,被惩罚般一个人留在那片黑色里。
何清顿了顿,还是去扶他。蓬络冷眼看着他假惺惺的样子,重复:“你毁了这里。”
何清:“你先起来。”
树神之子如同狠狠挥出一拳却打在棉花上,施不上力,陡然没了力气。
他看不见何清的表情,嘲讽着猜着:“你是不是还在笑?觉得我们都是蠢蛋,活该被你利用到最后。”
“何清,你说话啊,你不敢回答吗?”
何清终于开口:“我很内疚。”
黑色的怨声还在不知疲惫地往他的大脑里钻,不知道又是哪一个无辜死亡的魂灵。何清终于有了些他毁了这里的实感,却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都太苍白。
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回到了从前,站在这片第一次踏足的土地上,却漠然的毁了这里。
蓬络沉默许久后不屑的笑声将他拉回现实。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何清自觉退开,低声道:“我很抱歉。”
他心里却明白,如果他真的干了那样的事情,道歉反倒是最没用的东西。
果然,蓬络没说接不接受,只是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登名楼的门前。
“你的那个畜生朋友快找上门了。”
蓬络笑了一下,咧开嘴,残忍又恶劣:“打开门进去吧,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内疚和歉意又有几分真。”
蓬络平静下来了,但怨灵没有。所有“人”似乎都在吼叫着让他偿命,不用开门,他也知道里面只会更加让人难以应付。
可他曾做错了。
何清轻叹一声,垂下眼,在蓬络的注视下,伸手一下将那道沉重的玻璃门推开。
风声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