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照目光落到寒浅青身上,她穿着橙红透纱衣衫,却隐在昏暗之中,衣衫被这暗着了调,更显沉色,同纱幔一样,连狂风都拂吹不起。
他看不清寒浅青的神情,但依稀能从她的轮廓辨别出,应是不好的。
一步步走近,他知道她能感受到他的靠近,可她仍是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倚坐在那里。
秋晚照半跪在她身前,握上她冰凉的手,将其裹在掌心里温暖。
抬头看寒浅青,她眉眼低垂,是醒着的,但又无精打采。
秋晚照试探地唤了声:“师尊?”
寒浅青连看都不看他。
他有些着急,又唤道:“浅青?”
之前她似乎还不满他这样叫她,可这时,他故意这样叫,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裹着她的手,膝盖慢慢前移,凑到她面前,只咫尺距离,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颊上,吹走其上的寒凉。
他斟酌着再次开口,但没等他想好要如何说,寒浅青终于有了反应。
抢先他一步,她道:“我娘死了。”
只一句话便让秋晚照的心都跟着软下来,他柔声说:“浅青,无论你听到什么,都要记住,这不怪你。”
对寒无霜和九嫚的事,他略有耳闻,怕九嫚死前又同寒浅青发脾气责怪她。
寒浅青却道:“她求我原谅她,说她错了……”
秋晚照有些意外。
寒浅青继续道:“她问我是否怪她,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哭着问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说不怪她。”
她语气也轻,似是在耳边呢喃,脸上更是一片平静,似乎不是在说跟自己有关的事。
秋晚照皱起眉,她越是这样平静,他看着就越揪心。
手掌慢慢握紧她的,他道:“浅青,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吧。”
寒浅青觉得这话不对,她道:“我没想哭啊,我只是想到她……想到她那个样子,那个悔不当初的样子,便觉得,觉得胸口闷闷的。”
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
这样想着,突感眼眶发酸,鼻子发胀,一滴泪就那么淌过她的鼻翼滑落下来。
泪珠砸在秋晚照握着她的手上。
他微微低头,看到那抹湿润,映着烛火的光,像极了光照下的七彩鳞片。
再抬头时,寒浅青眼眶已然红透,嘴唇轻颤:“她还说,还说不希望我变成我爹那样,也不想我做个无情之人,她终是太天真,临到头竟还相信所谓的刻骨铭心的爱,呵呵,那个害了她一生的爱,能不碰就不该碰!”
秋晚照心内发紧,他道:“这世间的爱也不都是害人的。”
寒浅青终于看向他,她哂笑:“真是稀奇,你明明同我一样,见证过爱的可怖,却为何要反驳我?你娘不也被‘爱’这一字害得彻底么?”
秋晚照默然,曾经,他也觉得荒唐,就在他面前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苍云便是为了爱才致使自己遭殃。
可他为何明知如此,却还会相信这世间有爱。
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不是他先相信的,是他先感受到的,是从一把伞开始,从那个车帘后的眼神开始,他先感受到的。
而后是从心底迸发的,难以言明,又连绵不断,无法控制的那种感受,忽高忽低,或如烈火烧心,或如死灰复燃。
他不懂得那是什么,经年累月承受着,但知道那种感觉会在谁出现时最明显,那便是寒浅青。
也是想了好久,尤其是寒浅青坠入弱水之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是因何而起,明白那种特殊的感觉被换作什么。
良久,他开口:“不是信不信,浅青,你喜欢一样事物是随心而发的,真的感受到了,你自然就懂了。”
说这话时,他有些难过,很显然,她并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他。
寒浅青也顿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是么,她也要我用心去决定。”
她定定看着他:“她说要我不去在意皮囊的美否,不要相信什么花言巧语。”
说着,她冰凉的手从他掌心中抽离,并慢慢攀上他的脸,手背从他脸的侧边轻轻滑过。
“如今我仔细想来,这话中要提防的人,竟与你颇为相似。”
秋晚照一滞,不想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抬眸同她相视:“那些话为的是让你提防无心之人,可我不同,我对你是有心的。”
寒浅青笑道:“有心?真的吗?你会永远爱我?”
秋晚照目光坚定:“会。”
“你撒谎。”
“我没撒谎。”
寒浅青脸上的笑消失:“你就是撒谎,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永远是多远,不过觉得这样说会显得心意十足罢了。”
“是,是这样没错。”秋晚照居然点头承认,“但我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你看清楚我的决心,能让你清楚地感受到,我的心意。”
手上的动作顿住,寒浅青微觑着眼瞧他,是真的美啊,这美连她都自叹弗如,以前怎么都没发觉。
她忽地一笑,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她凭何要听九嫚的,什么叫追随自己的心,她的心本就如此,如浮木漂泊不定。
爱一个人太苦,心中蓦地升起一丝狡黠,也许可以试着感受别人的爱。
秋晚照还相信那种可笑的爱,那么,她就让他知道,让他看清楚,这世间的爱有多可笑,让他后悔,让他承认,承认她才是对的。
唇瓣交叠间,几颗贝齿偷偷显出獠牙,朝向那柔软的唇。
蓦地被寒浅青的唇侵袭,秋晚照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等他闭眼陶醉在这吻中,就觉唇上一疼,是被咬了。
接着肩膀被人一推,朝后倒去。
他怔愣地看着寒浅青。
她居高临下瞧着他,伸手抹了抹唇齿间沾染上的血,面色冷清,说了句:“我乏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