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被她正眼瞧着,秋晚照并未催促她快点给决定,反而笑眯眯地回望着她。
此刻,共工怒在寒浅青体内窜上窜下,活像一个刺猬,浑身耸立的刺不断扎向她的血肉,并恨不得将每个血洞都划拉成一道更大更长的血口子,从内而外彻底划开她的身子。
寒浅青强忍下上涌的血腥气,看向秋晚照撑起狮口的那只手,手中金灿灿的灵光闪烁,那是金系法术,应是秋晚照在金灵宫所学。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面对她的水系法术,银狮不仅不惧反而越发生长壮大,但独独被微末的金系法术轻而易举制住,水生木,金克木……
她不由去想,这银狮难不成受木系法术控制?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寒浅青抬手虚空向前,一掌凝聚风力,掌心如同漩涡中心,将周围水汽源源不断纳入掌中。
随着水汽渐渐被抽空,离得近的仙娥仙侍都瘫软在地,有些承受不住,好似被剥夺了全身的灵气。
而银狮也在肉眼可见地消减身形,越发扁瘦。
寒浅青暗道果然。
银狮面露痛苦神色,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声,震得秋晚照双耳发痛。
他见寒浅青发现银狮的秘密,眸光一闪,跟着朝虚空释放金色灵力,丝丝缕缕的金色灵力肆意游走在周围空气中。
金生水,周围的水汽重新凝结腾起,越积越多,银狮的身形重又充盈起来。
见他此举,寒浅青瞪他一眼:“秋晚照,你做什么!”
秋晚照不疾不徐地说道:“既然师尊不肯求我帮忙,那我便帮师尊多添点儿乐子。”
他手往上一托,狮口大开,他从中跳下,站立在它身前。
经过刚才那一下,银狮可不敢再向他张开血口,乖乖地站在他身后,像个听候发落的仆从。
“秋晚照,你要反了不成!”
寒浅青质问他一句,从方才擅自出手射杀岁音,到现在跟她唱反调,帮助银狮重新获得生气,这无疑在昭示他要谋反。
秋晚照咧嘴一笑:“我只是想让师尊看清楚,在危急时刻,你养在揽月阁里那些吃白饭的人毫无用处……不过水灵宫若是能落在我手中,也定不会让师尊你失望的。”
银狮又是低吼一声,随后跃起直冲寒浅青面门袭来。
寒浅青手持银霜紫链对抗,却是节节败退,被银狮逼到观星台最边缘地带。
观星台最外缘下边是深不见底的弱水,弱水无源,自云雾中起,自云雾中没。
挡在银狮爪前的水障出现裂纹,似有破裂之象,寒浅青深知自己抵挡不了多久了。
在银狮破除她最后的抵抗,欲要张开狮口咬向她时,她也同样抬起银霜紫链,准备以身破局。
倏地,寒浅青只觉身前压力骤减,抬眸看见秋晚照挡在自己身前,他只一手便按住了俯冲向前的银狮。
周围的仙侍仙娥都惊讶于秋晚照高深的法力,以往他们从未见过他出手,而他向来也是一副饱受摧残折磨的枯叶模样,让人以为他虚弱不堪。
而今,秋晚照不仅仅是将银狮按住,还不断瓦解银狮身上的灵力,使其身形慢慢缩小。
寒浅青扬起的手滞住,内里波涛翻涌,她吐出一口血,同样惊讶地瞥眼去看忽然出现的秋晚照。
秋晚照双目凌厉,一个翻掌回收,将缩小回雕刻石像的银狮收入掌中,没给寒浅青瞧清楚附加在其上的符咒。
实际上,寒浅青不断承受共工怒的折磨,不由单膝跪地扶住心口,用仅剩的微末法力按压欲要冲撞而出的咒术之力,她根本没空去管那银狮石雕。
应是感应到她体内法力尽失,银霜紫链化作一条紫色游蛇攀上她的手腕,一双银白的眼睛清澈透亮,冷漠地瞧着苍云变幻。
她强忍下疼痛,抬起眼皮凝视他:“秋晚照,你到底要如何?”
“师尊,看吧,没人会来救你,只有我。”秋晚照转过身来,弯下腰,一张脸着了深情的色彩,“师尊,你怎的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似是不忍心看她柔顺的发丝被脸颊的细汗禁锢,他抬起骨节分明的青葱玉手,替她拨开搭在面前的发丝,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如视珍宝般。
可寒浅青非但没领情,她侧脸没能甩开他的手,一气之下照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血溢得满口都是,她怒瞪着他,宁愿忍受口中浓重的腥气,也不肯撒口。
只一瞬的痛苦神色过后,秋晚照的脸上又噙满笑意。
见他不怒反笑,寒浅青当即松口,并朝旁将吐了一口血沫。
秋晚照看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尔后一把拽起她揽过她的腰,委屈道:“师尊,我明明救了你,你怎的咬我啊?”
想到刚刚他的那副张狂神情,寒浅青可不会再被他现在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到。
她冷哼一声:“先杀岁音后助银狮,你自己做了什么会不知道?”
秋晚照撇撇嘴:“我只是想让师尊玩得尽兴罢了。”
他蓦地冷下眸子:“还是说……师尊仍在心疼岁音?他有什么好,让你这般宠爱?”
被他抓着腰际不放,寒浅青顿时怒火中烧,这种我为人肉他为刀俎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奈何她现在浑身法力亏空不说,灵力也在不断被体内的共工怒瓦解,已然是强弩之末。
强压□□内的不适,她抬头,眉梢处的冷漠照进人眼中令人心底发寒。
“他自然是比你好,至少,他不会以下犯上,如此反我!”
末了,她声音小下来,却是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抨击在秋晚照的心上。
“我突然后悔了,当初就算是收留一条狗,我也不该收留你……”
只这一句,秋晚照的黑瞳上立即蒙了一层盛怒,他转手掐住寒浅青的脖子:“你后悔了?”
寒浅青试图反抗,可体内的共工怒再次对她发起了猛攻,令她无法再使出多余的力气。
此时的寒浅青油尽灯枯,像一个破布娃娃,任由他摆布。
本就被银狮逼到观星台边缘,此刻整个身子腾空,她双脚没入烟波浩渺的云雾中,鞋履上沾了雾,濡湿一片。
一股窒息感遍布全身,她整张脸胀红,紧抿嘴唇怒瞪着他。
若非她大意中了共工怒,绝不会由着他如此。
与寒浅青愤恨的眼神不同,秋晚照眼中又噙满兴奋:“师尊,你可喜欢这样?”
寒浅青想别过头,可她被钳着,动不了。
“师尊,若你不喜便求我,求我放了你,只要你求我,说你方才的话不作数,我就放了你。”
这话听来真是可笑。
“做,梦!”寒浅青努力从被攫住的喉咙里挤压出这两个字,嘴边鲜血溢出,汩汩往外冒。
她寒浅青向来嚣张跋扈惯了,又怎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忽而想到什么,她紧握的手突然松开,袖中防身用的仙器红鳞化作一把锋利的短匕滑至她手中。
她手握短匕朝上挥去,不料被秋晚照另一只手一把抓住。
短匕的尖刃刺入他手掌之中,他也不觉得疼,双目紧盯着她。
血又淌了下来,滴落在她眉宇上,似是谁人在她额心点了朱砂。
“寒浅青!”秋晚照愤怒地嘶吼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可她却无动于衷。
她使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另一只手,用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划破他的手腕。
她深知只靠一把防身用的仙器是杀不死秋晚照的,所以她声东击西,所求不为别的,而是由自己亲手主宰命运。
这次是她大意,没看清身边藏着的祸心,但凡再给她一次机会,那日磅礴大雨时,她都不会撩开车帘丢给秋晚照一把伞。
秋晚照没料到她会使出这一招,手腕一经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如约而至的沉重将寒浅青向下拽,云雾之下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深渊。
俄顷,没入云雾,摔进弱水,沉浸在水底深处,却也不是彻底沉没,而是随着水流飘向远处。
水于她而言向来亲切,如今也不例外,它环抱着她婀娜的身体,抚摸她的伤痛。
刺骨冰凉的水让她忘却痛楚,渐渐地,意识悄悄顺水流去,身体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于水流之中。
银霜紫链就此脱落,陷入深不见底的弱水里。
残破的魂魄轻如烟,游弋水中好似天空中飘荡的白云,自由且盲目,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于世间。
周围一片死寂,晦暗无光,但她却总感觉水渊的深处有眼睛在盯着她,沉默地盯着她,冷漠地盯着她……
……
寒浅青站在昏死过去的秋晚照身前,他刚刚为她挡下青雀全部的攻击,被震晕过去。
而她恍恍惚惚的,脑海里不停地响起他方才的话,以及他说到最后,他那双眼眸里盛满的委屈。
他是什么意思?寒浅青弄不明白,不明白他的做法,也不明白他含混的话。
只知面前躺着的这人是曾背叛她,曾将自己丢下弱水身陨的人。
她现在有的是机会报仇,目光落至从秋晚照手中滑落的那把独眼狐匕首上。
刀刃森寒,独眼狐那唯一的一只眼睛凝视着她,它好像在开口说话,质问她还在等什么,快些动手!
寒浅青木讷地伸出手,向着那把独眼狐匕首,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它时,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唤。
她顷刻缓过神,听清是焰楠在叫她。
焰楠焦急地大喊她:“寒浅青,快来救救青靡,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