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lu说出来的话正正经经,可她脸上偏偏露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表情,这样子落到姜哲眼里,就显得有些滑稽。滑稽的同时,姜哲又觉得感动和抱歉,所以她说:“对不起,我昨晚肯定吓到你了。”
“你打住。”
lulu马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停止反省,停止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别再像个唐僧一样天天想天天念这句话!”
姜哲咬着唇沉默片刻,然后说:“其实我这两天整个人都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lulu摇了摇头,“哲哲,我们坦诚一点,既然你不想说你住院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那我也不会盯着问,我等你有一天自己告诉我。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觉得混乱,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这段时间都很混乱。”
“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是我去坑黄泽凯之前,主动撩了他一周。我去他公司装针孔摄像头那天,他突然在他的办公室吻我,他的行为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我甚至还脑补了一些更不好的后果。但还好,那几分钟虽然恶心,却让我顺利把针孔摄像头贴在了他的办公桌下。但那天,我真的很难过。因为特别行动组的车就停在黄泽凯公司附近,我兜里有监听,方明月当时就在车里听黄泽凯跟我说骚话,听那个不可描述的吻。”
姜哲惊愕地怔住,lulu故意问:“怎么,你又要脑补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了?不然我也不用遭受这种委屈了?”
姜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lulu说:“我不后悔接受那个吻,因为我知道,那个吻能要他的命,所以我能忍。”
“我在那个吻里十分清醒,调动所有的理智表演着热情和投入,但一离开黄泽凯的公司,我就崩溃了。我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到特别行动组的车上骂人,我骂方明月有病,闲得慌,为什么要来这里凑热闹,我让她滚,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晃,我看到她就烦。”
lulu笑着问:“哲哲,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姜哲小心地答道:“你…没病…我…大概…能懂…你的心情…”
“嗯。”
lulu的眼神有些放空,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我在车里发完疯,车里的气氛也完全凝固了。方明月就是在大家震惊又错愕的目光中,平静地对我说,lulu,既然你骂完了,那就跟我谈恋爱吧。”
姜哲惊到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啧啧。”
lulu嫌弃地说:“你现在的样子跟当时车里特别行动组的人一模一样。”
姜哲问:“那你…你就…答应了?”
“怎么可能!”
lulu吼道:“我当然是夺门而出!马上下车跑了!我当时觉得她简直比我还有病!”
“噗~”
反转来得太突然,lulu的样子太搞笑,姜哲没忍住,居然笑了出来,“对不起,我脑子里有你逃跑的画面了。”
lulu翻了一个很生动的白眼,“而且更烦人的是!我跑了一路,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发现特别行动组的车就在我旁边!她们一直跟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
姜哲忍不住爆笑起来。
“哼!”
lulu叉着腰,豪迈地说:“我有病!我莫名其妙!我阴晴不定!我还无理取闹!但方明月要跟我谈恋爱!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了!我虽然混乱,但我也想在混乱中寻到开心啊!”
姜哲笑着笑着,突然就很想哭,她说:“lulu,我昨天,一定让叶一言很伤心。”
lulu马上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哲哲,我在方明月家里暂住期间,得知她以前是个购物狂,还有囤积癖,但近两年,她决定改过自新,所以她家里很空,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几乎空无一物。”
姜哲有些跟不上lulu的节奏,不解地问:“嗯?所以?”
“叮!”lulu的手机有微信消息,她看了看手机,示意姜哲跟着她走,“所以我跟她确定关系后,就天天网购东西寄到她家,因为购物能缓解我的焦虑和各种不安的情绪。而且在我的带领下,她也旧病复发开始购物了。我们经常为了一些购物上的小事,斗莫名其妙的嘴,吵莫名其妙的架。我真的,我以前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以前在恋爱关系里情绪很稳定的!但跟她在一起后,我整个人脾气很大,嘴也很贱,还有些阴晴不定,我常常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lulu走着走着,突然回头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哲一愣,顺着问:“为什么?”
lulu的神情认真而柔和,“因为我很清楚,我目前正处于人生中一个很奇怪的阶段,在这个特殊时期,我允许自己变得神经质,允许自己精准释放负面情绪,允许自己矛盾,混乱。唯独不能允许自己委屈。”
“至于方明月,你别担心她委屈,我跟她吵架就没赢过,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撕了她那张嘴!”
听到lulu说出这些话,姜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读懂了姜哲的表情,lulu笑着说:“我目前的愿望很朴素,就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在这个荒唐的故事里幸存下来。”
这会儿正是正午烈日当空,两个人正在穿越小操场,姜哲听得一阵鼻酸,只好转移话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lulu边快速走着边说:“带你去见江蕊前辈。”
姜哲突然停下脚步,“江蕊?”
“你别磨磨唧唧的!快走!我把你带到校长办公室就要去睡觉了,我困死了!”
lulu回头,“还有,江蕊前辈不喜欢我们叫她阿姨,一会儿你见到她了直接叫她Renee就行。”
姜哲定在原地不动了,lulu直接上手拉她,“「给女孩」这个公益组织你知道吧?每年都请好多艺人站台的,背后老板就是Renee。她跟江渊虽然是堂兄妹,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真的困死了没脑子跟你详细说明,一会儿Renee会自己跟你说。”
姜哲的脑子被糊了浆糊,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lulu边拉着姜哲走边说:“你以为我真的敢仅凭一张照片就去拔江渊的头发啊?当然是因为Renee跟叶一言聊过之后,她俩几乎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让我去拔头发求证的。”
等姜哲回过神来,lulu已经把她推进了校长办公室,“我睡觉去了,拜拜~”
“嘭。”门关闭。
姜哲杵在门口发愣,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别在那站着了,过来坐。”
姜哲慌张抬头,就看到江蕊正坐在校长室大办公桌前,安静地打量她。江蕊,她名义上的姑姑,她想打招呼,却如鲠在喉。
“我是江蕊。”
江蕊看穿了姜哲的纠结,于是直接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我是你姑姑。但我跟你这是第一次见面,你不用喊我姑姑,没那个必要,你直接叫我Renee就行。”
姜哲感到受伤的左手有些刺痛,下意识就敷衍道:“Renee,你好,我是姜哲。”
手痛得越来越厉害,姜哲皱着眉头忍受着疼痛,江蕊看她这个样子,无奈笑了起来,“好了,你坐下说话吧,你别一副跟我有仇的样子,我虽然姓江,但没有参与过江渊的事。”
姜哲在江蕊对面坐下,顺便解释,“没,我没觉得我跟你有仇,我手痛。”
江蕊一愣,马上拨了个电话,“小潘,来一下校长室。”
接着,只过了三十秒,校长室的门就被人推开。名叫小潘的年轻女子提着小型医疗箱走了进来,她自然地到姜哲身边蹲下,然后说:“我看看你的手有没有感染,顺便给你换纱布。”
姜哲愣愣地伸出手,虽然小潘拆纱布的动作很轻,但火辣辣的刺痛感早已布满了她的整个手掌。
江蕊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姜哲受伤的左手,突然又冷不伶仃地感叹:“你是真对自己下得去手啊~”
姜哲的额头上有冷汗滑落,她咬着嘴唇,没接江蕊的话。
办公室很安静,小潘耐心地给姜哲清理伤口,换好纱布,最后说:“暂时还没感染,明天再看看,你自己注意保养。”
小潘离开办公室后,江蕊开了一罐苏打水放在姜哲面前,“听叶一言说,你喜欢喝这个牌子的苏打水。”
姜哲顺势就盯着桌上的苏打水发起了愣。
江蕊瞟了姜哲一眼,随后便自顾自地翻开了桌上的文件,看一阵,再拿起笔,签字。
“你都不好奇吗?大家为什么会在这儿?”
江蕊放下笔,耐心地问。
姜哲盯着苏打水罐子,死气沉沉地答道:“不好奇,反正你们都安排好了,没必要特意告诉我。”
江蕊又是无奈一笑,“昨晚的事发生的很突然,也不是有意要瞒你。你刚出院,很多事还来不及告诉你。其实我跟叶一言半个月前才真的认识,说起来都是巧合。”
姜哲喝了一口苏打水,表情平静。
江蕊说:“两个月前,「给女孩」公益项目之前帮助过的一个女孩突然联系不上她的双胞胎姐姐了,于是女孩的妈妈拜托我帮忙找找。这对双胞胎姐妹的父母前年离婚,妹妹跟妈妈在南城生活,姐姐则是跟着爸爸去了京城。两姐妹平时关系很好,经常联系。”
“失踪了,肯定要帮忙找,找人不难,麻烦的是人背后的事。”
“我们很快就在京城找到了她们的爸爸,然后发现这个爸爸吸毒,毒瘾还很大,为了钱,他居然把女儿卖到黄泽凯的公司做练习生。”
“我们还没来得及去黄泽凯的公司要人,就看到黄泽凯和未成年练习生的视频被爆到网上了,而且视频里的那个未成年就是女孩的姐姐。”
“视频虽然打了码,吸毒和猥亵的过程也有被破门而入的警方及时制止,但还是晚了,女孩的姐姐在被爸爸卖进这家公司做练习生的第二天就沾毒了。”
“这件事闹得我非常生气,而且黄泽凯公司还有另外四个未成年女孩涉毒,他简直该死!我爱人很快就查到叶一言和王志鹏跟黄泽凯的事都有关系。”
“我当时急火攻心,本来是想直接绑人,但从操作层面来讲,绑叶一言难度太大,但绑王志鹏没有。”
江蕊笑着问:“你猜为什么?”
姜哲本来在聚精会神地听,突然被问,下意识就答道:“因为你也认识王志鹏。”
“没错。”
江蕊叹了叹气,“他是我爷爷家里住家阿姨的孙子。他父母去世得早,五岁的时候被住家阿姨接到我爷爷家一起生活。爷爷去世前几天,江渊抱着一个小婴儿来到病房,说这是他女儿,爷爷一高兴,就让七岁的志鹏认江渊做干爹,说什么现在江渊儿女双全了,他死而无憾。”
姜哲马上问:“那王志鹏现在在哪?江渊在哪?”
江蕊饮了一口茶,“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我这边本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算先派人去废了王志鹏,但我爱人跟我说,叶一言也在找王志鹏,然后她给我看了一份文件。”
“我看完那份文件,才明白为什么叶一言会掺合进这件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江渊当初抱到病房给爷爷看的那个小婴儿是他朋友的孩子,或者随便在哪里找的孩子,因为后来这孩子再也没有在家里出现过。我那个时候还觉得他真无聊,纯属多此一举。爷爷的遗产虽然多,但我压根没想要,因为爷爷重男轻女,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遗产落不到我头上。”
“但我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抱到病房的那个小婴儿,居然真的是他亲生的。”
“我爱人给我的那份文件,让我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了你的过去。你的出现,让我开始后悔,我后悔我曾经没有一枪打死江渊。”
姜哲心里一惊,“你们之前有过冲突?”
“嗯。”
江蕊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在江蕊指尖缭绕,姜哲这才发现江蕊的左手缺一根小拇指。
“2000年,我三十岁出头,那个时候我们乐队还挺红的。”
江蕊淡淡地说:“那年我们在美国巡演,巡到LA的时候,江渊带着他的朋友们来捧场。那场演出结束后,他觉得我们玩乐队的人都特别有意思,就缠着我带他见见世面,所以我给他寻了一个助理的活,后面几站都让他跟着。”
“结果到了最后一站拉斯维加斯,出事了。演出前一天,主唱楚野在酒店赌场输了钱闹事,我和经纪人当时也在酒店,就想着先去劝劝架。楚野当时的状态很奇怪,是我没见过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是吸了毒。但我当时哪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拉着他,不要跟别人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