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山她并未来过,农家底细白瑶却清楚,前些年争侠魁死了一个堂主,这几年内斗又死了不少头领,陈升带领众弟子起义反秦,被王离杀的片甲不留,六堂先下百废待兴,只靠田言为首的几个头领维系。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白瑶站在山门前,对神农像颔首致敬。
四周传来几股气息,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到来。
神农像巍峨耸立,耳畔日光明灭间多出一个倩影,与此同时,白瑶左右各出现一个人影,左侧人率先发起攻势,白瑶侧身躲过,右侧余光里一股浓烈的粉雾直直朝口鼻钻入。
白瑶看着神农耳畔的人影,手中掐诀,脚下升起阴阳阵法瞬间困住两侧的人,她悠悠道,“田侠魁既然不打算至我于死地,还是不要让倚重之人犯险才是。”
田言从神农像高出一跃而下,轻巧落地间,明眸流转出黄金似的光,融融盈在眼底,双眸如鹰隼尖锐洞明,“初次见面,白姑娘果然艺高人胆大,只身犯险,却不算高明的纵横术。”
秋水凝眸,察言观色。农家田言练就的独门秘籍,据说双眼能洞悉人体内气息周转,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只是见农家侠魁一面,犯险二字说的好像我是那包藏祸心,无端扰你们清净之人。”白瑶耸肩。
缠绵酥骨的声音从右边响起,“你可比那两个鬼谷来的伶牙俐齿多了,都说花言巧语的男人不能信,我看还应该加上你这个小女子~”
胭粉的及肩短发、上下高开叉的艳色罗裙、莹润如玉的脚趾踩着暗色木屐,白瑶眼神藏峰不住地看着田蜜,蜜之一字取得甚好,整个人香香的,好像一块白玉玫瑰酥。
另一侧传来的声音就很耳熟了,“白姑娘的伤似乎好透了,竟不知你还有此等身手,能毫无动静潜入至此。”是梅三娘,她上下打量着白瑶,尤其是白瑶手里透露着不寻常的长剑。
田蜜见白瑶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正要施为,白瑶却轻声提醒,“田蜜堂主,我也略通幻术,堂主的幻术虽然香软嗜骨,但若遇到修为远高自己又心怀不轨的人,未免有些危险。”
田蜜懒洋洋眯起眼看着她,朱唇轻启,“哦。”
白瑶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瓶递了过去,“这是我对雾里看花研制的解药,听说堂主精通药理,若想提升幻术,不妨从此处入手试试。”
田蜜看向田言,田言金眸中明暗未变,见此,她伸手接过陶瓶,指尖微微在白瑶的掌心剐蹭了下,白瑶仿佛看到了一只毛色鲜亮的长毛大猫,朝自己懒洋洋地伸了伸爪子。
真是媚骨天成,白瑶眼底闪着光,突然想到梅三娘的话快要落地,“自从西楚大营一别,也有些时日,梅姑娘看起来修为亦有提升,你我都算寻得机缘之人,修炼至今有所突破自然是好事。”
“白姑娘好辩术,”田言开口,“来者是客,姑娘不妨与我们里面小坐。”
梅三娘引路,进入山门后越过许多农舍,里面的人朝田言和梅三娘打招呼,对白瑶的到来却视若无物。
“如你所见,这里并不欢迎外来者。”田言道,“上次墨家人和鬼谷那二位的到来,给农家带来了太多血流成河。”
白瑶一路观察,到一处格局略大的小筑外,梅三娘入内整理后,请田言与白瑶入席就坐。
茶与点心上好后,田言开门见山,“白姑娘虽然周全,却并非无故上门,盖聂最近似乎对楚汉之势格外上心,若要农家出山,机敏如白姑娘恐怕也得铩羽而归了。”
白瑶稳稳拿起一块茶点,“农家元气大伤,参与泰山论道都大出我的意料,我此行,自然不会釜底抽薪。”
“哦?”田言挑眉,端起茶杯轻呵一口气,吹散茶汤上的浮沫。
“我只想问问鲸鲵大人,罗网四散后的旧部,可是被你收拢了?”
寒光乍现,梅三娘亮出兵刃在室内画出一道冷厉的弧光,白瑶如常坐着,甚至喝了口茶。
田言示意梅三娘按兵不动,反问白瑶,“白姑娘空口无凭,这世上心怀不轨的人许多,可不要听信谣言。”
“就是没听说任何谣言,才觉得能将事办的如此不着痕迹的,只有鲸鲵大人你了。”白瑶抬眸,那双暗金色如鹰隼般的秋水凝眸正瞄准猎物般看着她。
田言勾唇,“只凭...一个猜测?”
白瑶微微一笑,“世间能行此事者不多,需足够且隐秘的人手、足以震服罗网旧部的战绩,以及...能控制罗网杀手的千蛛噬梦。”
她放下茶杯,“而符合这些的人,除却我可以排除的,只剩你了,鲸鲵小姐。”
田言周身的威压骤然狠戾,白瑶看着方才还温文尔雅的农家主人此刻眼眸翳翳,已然掀开罗网顶级杀手的面纱一角,暗影之中的金瞳如蛇如鹫地盘桓着。
“如果你将农家视作符合条件的人手,鲸鲵之称视为威名,千蛛噬梦尚欠考量。”田言帮她细数着。
白瑶很清楚田言的父母,这样的血脉浇灌出的定是一朵至善至毒的花,“千蛛噬梦应该不会在大泽山内被发现,但我想,田言小姐总会有出门的时候。”
白瑶起身,走到一边梅三娘准备茶具的斗橱边,“农家百废待兴,如果连我都能探到山门,会不会有心怀不轨的嫁祸之人...可以将赃物藏在,”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这里。”
室内寂静,一只木盒正躺在抽屉中。
白瑶退开的一瞬间,余光扫过梅三娘错愕的神情与田言骤然亮起的秋水凝眸。
梅三娘看向田言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放在田言面前。
“鲸鲵大人觉得里面会是什么?”白瑶起身,看着气氛已不再缓和的室内。
梅三娘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根暗色线香。
白瑶走到田言的另一侧,伸手关上盒盖,垂眸看向田言,“不过,田侠魁以为里面是什么?”
梅三娘怒喝,“打什么哑谜?”她伸手掀,木匣盖却纹丝不动。
田言抬手,梅三娘便退了半步盯着白瑶。
田言看着木匣半晌,指尖按了下侧面不甚明显的机关,木匣抽屉似的弹出一格,里面是一个卷轴。
白瑶已经站在门口,回身朝田言悠悠道,“很多事物本身并无意义,用它来为善为恶,却在人心。”
一阵风吹入闭塞的屋内,随着清风,光也一同透进来。而门口白瑶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