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垫上,外袍盖在小腹上,挤得蚩尤神剑毫无神剑威严地掉进车板和垫子的夹缝里。
若非它不屈地闪着猩红剑光,卫庄甚至没在意它,想不到有一日楼兰人以命相守的神兵会沦落至此。
炼剑石的传说原来是真的,吕老头的住处里搜到的机要文件在流沙的破解后,只破译出一句话,“炼剑石与神剑相伴而生,共侍神剑主人。”
对于它选择白瑶,卫庄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当年短暂交锋后对蚩尤魔剑的剑灵强弱最是知晓。
只是靠近神殿的程度,剑灵执意强占他的身体,绝非只为了女神像。
对于她的身世卫庄早有所料,果然可上溯至神迹降世的时代。
所以给她炼剑石的线索是为什么?
卫庄现在也很难说服自己,或许是希望楼兰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或许希望她多些助力也好在乱世相助。
听起来都是流沙之主擅长的谋划。
可心底有个年少轻狂的熟悉声音却矢口否认着。
自己与他无法和解。
也都无法将真正的答案宣之于口。
或许只有在此情此景,他才会在心里想起那个被骄傲和人心鬼蜮层层封锁的理由。
炼剑石一词,当初公输仇为首的帝国头目无人在意,他却倏地想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在擎天木鬼谷山门下的回眸。
有过被剑灵附身的经历,卫庄猫腰钻进车里,帮白瑶擦干净脸后搭了搭脉,确认脉象后重新将外袍盖住她乱放的手脚,随后拿了今日的干粮和水离开车内,全程没有搭理夹缝里努力泛着红光的长剑。
他们已经驱车过了嘉峪关,车上的干粮和水消耗了大半,白瑶还没有醒的迹象。
除了每天为她收拾的时候都会见识到小白头领惊天动地的睡姿,卫庄差点以为她昏死了过去。
睡这么多对身体有害么,卫庄擦拭着鲨齿,鲨齿在绒布中隐隐嗡鸣。
从他得到鲨齿,鲨齿在他掌控之下只会在感受到强敌时发出渴望的剑啸,而这种微不可查的嗡鸣,则更多是在面对鲨齿的剑身上。
是得不到妥善安置的神剑为了不影响正在涅槃的新主子,给自己找了个恰如其分的出气筒。
卫庄算着后续的车程,按照她服药的剂量到据点前刚好会醒。
医家用药克制,绝不会认可她一股脑增加三倍的药量,但白瑶自己觉得不会有事,卫庄也深知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在她服药睡去后每日赶路听着她熟睡的呼吸,流沙之主久违有些寻常人常说的所谓惬意。
硬要说就像一只玄虎崽在边上打呼噜。
白日里卫庄驱车越过山川城池,晚上拴好马车,便坐在车前对着月光阅读线报。
从回到中原开始,流沙的线报开始随着谍刺鸟传来。其中夹杂着一只从大漠一路尾随他们而来的鹰隼,似乎被主子调教的很好,刚好在气候不适的极限区域赶上了他们的车马。
卫庄看了眼停在车头的隼,从爪套上刚拆下密信,一脸油滑相的隼立刻振翅远飞,没有一丁点儿水土不服的意味。
他看着与其他密信从包装就格格不入的封筒。
除了边城的那个不专业的探子,流沙不会有人用如此招摇的方式传讯。
他拆开布条,上头是一板一眼的边城文字。
“很漂亮也很特别,不愧是老大的女人。”
卫庄捏碎了意味不明的传讯,看了眼车里打呼噜的白瑶,想起她那口漏风的漠北话,不觉勾了勾嘴角。
卫庄驱车一路走走停停,谍刺鸟报告的其他人任务完成情况并不理想,而他们只需比旁人早回即可。
在即将到据点之前,卫庄正驱车过独木桥,车内忽然传出一声梦呓,接着就是一阵翻身蹬腿的声音。
西域最好的车马大小也有限,白瑶几拳脚踢打在车身上就立刻清醒了,她缩成一团揉了揉踢疼的脚,身下的车也在走上平坦路后停了下来。
大手从外面掀开车帘,白瑶电光火石之间顺着光亮溜了出去。
卫庄只掀开了个缝,里面一道劲风冲出来就消失在陌生的树林中。
卫庄愣了愣,看见角落里被忘记的装着干净衣服的包袱,将车驱至小路后拴在树旁,拿着包袱顺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跟了去。
白瑶感知到林中的泉眼后一路跑过来,褪下衣衫后跳进在水中。
山间充盈的生气顺着泉流温润地浸入她的身体,久违的内力重新灌入四肢百骸,骨骼在活动下咯咯作响,她重新逐步掌握身体。
身后靠近的脚步声传到她耳中,她从车上随手摸到的皂角已经用光了,这一觉似乎睡得比上次久得多,她一个猛子扎到岸边,从水中露出个脑袋看着拨开树叶走来的卫庄,“还有皂角么,我的头发可要好好洗过了。”
包袱放在她面前一块比较干净的岩石上,白瑶伸手从里面一抓,最上面就是剩下的皂角和沐浴之物。
流沙之主早就做好事不留名地离开了。
她在水里洗了小半个时辰才感觉全身差不多干净了个遍,从水中出来时用内力烘干肌肤上的水和发丝,从包裹里翻了翻,居然还有一整套干净的衣裳。
她一边穿着一边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脱下的中衣也不是她自己的,她穿得合身一时竟没发现。
哦~看来自己要还的债务又多了一笔。
新衣裳合身得无可挑剔,中衣方便行动,外衣...
白瑶看了半天...卫庄在给他自己选衣服么?
从颜色到布料到纹理,摆在那都太像流沙之主的风格了。
有香香的新衣服穿总比穿她那快包浆的外袍强,她穿好之后对着湖水梳了梳头发,顺手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把脏衣服装进包袱的时候在底下还摸到一个物件。
白瑶拿出来借着日光一看,霍、是纯金打造的发簪。
小小一只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乎是算到了她会挽发而出现在这里。
白瑶看着拆下来的泛着蓝黑幽光和油光的特质银簪,轻笑一声,捡起来随手一捏。
银簪特质的硬度就顺着她的指缝漏下一摊齑粉,一阵风过,随风而去。
她对着溪水将新发簪簪到合适的位置,最后簪好只剩下一个手工打造的与衣服纹路相称的簪头。
光这个簪子就比这几天的路费贵太多了。
白瑶早年?身上从衣服到剑饰都是百越工匠所作,单拎出来也算价值不菲,但她行事低调,从来不会把看起来之前的东西明晃晃带在身上。
那这个发簪应该算作私人赠予就好。
白瑶原路返回,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好香的烧烤味。
她踩着生莲步,洗了个澡肚子可太饿了,不管卫庄烤技如何震天撼地,她都能面色如常地吃他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