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不定就是聂哥哥离开墨家后经营的据点,等身上有劲儿了可得出去好好转转。
不过听高月方才的话,似乎以为卫庄与她和盖聂仍是水火不容。
也对,从她在西楚自揭身份开始,除了那场名义上的宴会,几乎没再见过他们俩和石兰,怕是所有风声都被范增压下了。
卫庄推门而入,她用眼神询问,前者摇了下头。
这便是周围没人的意思,白瑶出了口气、悄声道:“天明那小子可没什么胆量又去招惹你,怕不是卫庄大人故意激的那小子吧?”
荆天明固然意气风发,但泰山论道刚惨败,他绝不愿当着众人再输一次。
卫庄并未点头,只是搭了下她的脉,“激他有什么好处。”
白瑶突然有了点力气,抬手就拉住卫庄要收回的手,“自然是在下又要欠卫庄大人一个人情的好处。”
她眼底含笑地看着卫庄,见他并未摇头,便彻底搭着人家不撒手了。
照理说她现在能有什么气力,卫庄却没抽开,在榻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来,离开墨家对镜湖医仙还算是个不错的历练。”
半个时辰不到,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有卫庄这种绝顶高手在,白瑶得寸进尺地往床边挪了挪身子,鼻尖动了动,眯起眼,“嗯...只是卫庄大人有没有闻到一股...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的香气?”
话音未落,荷叶包就在她面前打开。
白瑶深深吸了口气,“嗯...这味道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不比安神的药草好用。”
她虽嘴馋,但眼底的倦色和虚弱却骗不了人,这会儿估计也就是过过鼻瘾,口中怕是什么也吃不下。
荷叶松松包裹住糕点,既不让糕点长时间暴露在外面干掉,放到白瑶枕边,又能让香气顺着缝隙漏出。
卫庄如今行动未动流沙,但每日谍报飞书不在少数,特别如今三人目标一致,白瑶这少出的力,都需他与盖聂补上。
白瑶在楚营自报家门吃的亏太大,这回又是身子不适,即使在盖聂做的了主的地盘,也还是谨慎了几分。
她把手抽回来,老老实实把脖子以下的部分压在被里,“流沙事务繁忙,这几日我好生养着,好了再去找你。”
卫庄却不以为然,方才流沙之主正默默审视这间房安排桌案办公的合理性,听她下逐客令,眉间只一紧,随即缓缓松开。
“麟儿。”
屋内一处不起眼的屏风上墨色水波一荡,墨玉麒麟随幻雾缓缓现身。
白瑶吓一跳,下意识抓了下卫庄的发尾,卫庄对墨玉麒麟道:“这几日不必跟我。”
趁卫庄看过来之前,白瑶默默把手又收回被里。
但卫庄这句是对她说的,“麟儿留在你这,有事让他通传。”
见白瑶不做声,卫庄眼神扫过那双又开始盘算的水墨瞳,后者立刻惊醒,连连点头。
此后黑麒麟便留在白瑶处护卫,拜卫庄所赐,天明和高月被震慑之下也没过多叨扰白瑶。
端木蓉医术高绝,探出白瑶体内亏空,也知道有人为她封穴,但端木蓉当是卫庄那厮终于坏事做尽开始为余生积德,本着不想干涉剑客间的破事,只开了几副补气血的药,其他留给白瑶自己调养。
心平和自是有助于肌骨愈合,白瑶躺了两天,等隐气丹的药效完全消失后,就耐不住性子出去逛了。
墨玉麒麟每每尽力阻拦,总是不得其法,最后被白瑶磨耳根子疼,回卫庄那边了。
送走了这位不好对付的,白瑶总算是溜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玄翦无声地出现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对端木蓉药方的成效颇为满意。
“这里人多,鬼谷在、你很安全。”玄翦道。
白瑶点头,“这几日渔叔可说了什么?”
玄翦低声道:“胶东城破后,田横收拢齐民反抗项羽,一时于城阳僵持不下。”
田横,又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罢了,这乱世。
白瑶叹了口气,“狗急跳墙而已,要利用好此人拖延的时机。项羽如今暴戾残忍,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二人是如何商议的?”
“引刘邦西击楚地,齐人奋力搏杀,至少拖得小半年。”
那就是明年开春的时候了,白瑶低眉,能将一度乖顺的齐民逼到这个地步,西楚又屠了多少座城已经不重要了。
“...刘邦处卫庄能通张良,不是难事。只是...如今西楚坐拥百万雄狮,而刘邦随称王,却也只有不足十万兵马,明年开春前须得再添一半,才有可趁之机。”
她说的与盖聂卫庄二人推算的不差,玄翦只道:“需要我做什么?”
白瑶道:“劳玄叔调动谍网,需采集项羽分封诸王中并非宗亲之人的封地与兵马,以及其出身旧时恩怨,汉军那边...流沙应该会事无巨细,目前只有这些。”
玄翦转身消失,白瑶一路思忖回到住处,果不其然见到了一脸漠然的端木蓉。
以为她又要兴师问罪,谁知对方只是默默看了眼她的脸色,“跟上,鬼谷的人与你有事相商。”
端木蓉说的虽然含糊,但以她的心性绝不会为卫庄跑腿,白瑶跟在后面,不一会儿,走到一处议事堂似的建筑。
见端木蓉将她带来,屋内原本稀稀寥寥的话音突然沸腾起来。
“小白?你也在这!你小子、额...巨子怎么不早说呀真是的!”
“诶哟大个子你小点声,早知道不坐你边上了...小跖呢,不是说要议事吗,这家伙怎么比我这个巨子还不靠谱。”
“天明...”
“是谁又不想要他的舌头了,看来这些年没人管束,要不要我替月儿先废了你一根手指,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这张嘴。”
“是你,心狠手辣的坏女人!”
“...阿雪。”
端木蓉侧身后,堂中便是这幅热闹非凡的景象。
天明躲在高月身后,边上的大铁锤哈哈大笑,雪女高渐离从她身后走来,一屋子的人,都是墨家中人。
雪女站在白瑶身边,凤目含笑,“傻站着做什么?我与小高接到盖先生的邀约便来了,听说你也在,走,先坐下说。”
白瑶被挽着正往里走,边上一道劲风差点仰了她一个趔趄。
对方显然一门心思都落在端木蓉身上了,撞到她后回身致歉,“抱歉美人儿...”
对上他额前的两撮黄毛,白瑶睁大眼,而对方也认出了她,
“小跖?”
“你是小白?!”
盗跖从端木蓉身上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重新打量了一番白瑶,“诶你这...早过了十八怎么还越长越漂亮?”
话音未落,盗跖就吃了雪女玉箫迎头一棒,“你再说?”
盗跖装作吃痛就要往端木蓉身边弱柳扶风,而端木蓉早绕开了他进去落座了。
雪女挽着白瑶在靠边的地方落座,低声笑道:“不过小跖说的确实不差,我们离开的这几年你应该过得辛苦,这气色确实差了些,可眉梢眼角却更有风韵,不会...有好事吧?”
白瑶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其乐融融的议事堂,一切仿佛回到十年前的墨家机关城一样。
目之所及,除了徐夫子班大师,所有头领都重聚于此,正中的位子上是正低声对谈的鬼谷纵横。
席间还空着几个位子,看来还有客人没有到。
聂哥哥能请动墨家自然不出所料,还有天明和她在,这帮人就算凑个热闹也要都来的,至于剩下的几席留给谁,她目前还没有料想,不过卫庄既然也在,剩下的客人想必与他有关。
白瑶轻抚了下雪女挽她的柔荑,“雪姐姐,你我稍后再聊,抱歉,我有些事要去问过。”
说罢,她走到卫庄身侧,对方正好视线移来与她对个正着,白瑶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二人的口型,问他与聂哥哥这又是作甚。
盖聂自是替他们打好配合,一边安排茶点,一面起身迎向高渐离雪女二人。
雪女追随白瑶的目光随即被盖聂截断,自是先于盖聂礼尚往来,“盖先生。”
但她却总觉得小白与那卫庄似乎...
高渐离见她心不在焉,便与盖聂拱手相谈,自从盖聂信里告知他天明已功力大增,侠道行得磊落,高渐离对他的芥蒂也放下了些。
可雪女再看见白瑶时,她已经走回来了。
白瑶重新坐到她边上,笑道:“雪姐姐方才可是有什么想问的?实是抱歉,我前些日子受了伤,虽然已经被蓉姑娘治好了,脑子还是有些混沌。”
二人正要交谈,门外却传来衣扣清脆的交错声,儒服及地,道袍飘飘,颜路与逍遥子立于堂外。
盖聂见状,朗声道:“既然诸位承蒙应邀前来,落座后请听我一言。”
白瑶却一愣,卫庄方才说剩下的两家,怎么来的是这两位?
盖聂却不诧异,几日前卫庄向他说明去向,便向儒家和道家要人了。
儒家自是站在张良身后,只是此时张良身份特殊无暇出席,只得请师兄颜路代为转达;而道家作为诸子百家中被西楚重创最大的一门,小庄曾去见晓梦子,二人似乎谈笼,先由逍遥子出席,小庄走后晓梦便开始闭关,过几日时机定下便出关了。
盖聂方才留了一耳朵听小庄与阿瑶讲话,虽然前者只是一笔带过,但他知道,道家那边是小庄通过道门祖上留下的规矩——外来者、若对阵道家所有长老连战连捷,便可向宗主提一请求,请动的晓梦大师。
让道家答应前来的,是他手中的鲨齿。
“...各位远道而来,盖某先行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