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后角门入营,车子停在东侧的一处大帐外,男人惊魂未定地下车,毕恭毕敬地跟卫兵说:“劳驾,新郑之人求见张军师。”
不一会卫兵请他入帐,男人入账后只见张良和一个银发玄衣的男子并肩而立。
他进来,张良只是看了眼,“韩国舅看样子是失败了。”
韩国舅立刻跪倒在地,“张军师!下官竭尽全力追捕那虞姬,却不想被她同行的一个女子挟持,那女子功力莫测,您看我这脖子上的手印还没消...”
被叫韩国舅的男子跟韩国却没一点关系,只是个姓韩名国舅的无名小卒,天下初乱之时打着名字招摇撞骗到新郑,就地占山为王。
张良看了眼那手印,的确是女子的手掌大小,他看了眼卫庄,“卫庄兄为何不早早说明,也好让子房断了心思才是。”
卫庄盯着那手印道:“五百兵马居然拦不下两骑,看来西楚整天闹分封,也不是毫无缘由。”
张良挥手让韩国舅下去,韩国舅见没降罪,立刻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他离开后,张良看着卫庄眼中的玩味,转过头无奈一笑,“卫庄兄与子房就不要打哑谜了,十三年前白姑娘的实力便已深不可测,如今就算重伤初愈,又岂是那些残兵可敌?”
“良...只是好奇,卫庄兄特意让人在她们必经之路设伏,究竟意欲何为?”
卫庄看了眼沙盘,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张良目光扫过时,卫庄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刘邦掀开帐帘进来,身后跟着本已出去的韩国舅。
“听闻子房帐中有谈话之声,路过又遇见韩国舅,可是...我来得不巧?”
“沛公所言可是折煞子房了,”张良拱手,“不过是为僵持不下的战事担忧,故、自顾自地念叨几句罢了。”说罢,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韩国舅。
刘邦点了点头,扶起张良,“既如此,便也不避讳韩国舅,此次过来便是问军师,何时可与楚军开战?”
张良看向沙盘,原来如此。
“其实良正要与沛公说,韩国舅此行、正是送来了恰如其分的机会。”张良道。
“哦?”刘邦看了眼韩国舅,“既如此,来人,偏帐设宴给国舅接风。”
韩国舅被亲兵带去了偏帐,刘邦才说:“想来与那被人当了几手棋子的韩国舅有关,先让他出去待会儿,我们聊。”
张良道:“沛公可知新郑所在何处?”
刘邦道:“子房故国王都之处,吾是知道的。”
“沛公可记得,近日投奔的诸侯中,韩国舅原本未过关。”张良谆谆善诱。
刘邦想起确有此事,“这么说...是子房提前布好了局。”
张良道:“也不尽然,良的一些...旧友也帮了些忙,明日韩国舅欲挟持虞姬之言便会传到楚军大营。沛公在等的机会,此次可要千万抓住。”
从张良处离开后,刘邦看着偏帐方向,其实方才韩国舅一见他便什么都招了,也包括那个跟虞姬一道,号称从颍川来的女子。
颍姑娘与子房果然有联系,想起那双摄人心魄的水墨瞳,刘邦笑着摇了摇头,掀开偏帐,“韩国舅此次可是大功啊...”
而那双摄人心魄的水墨瞳,正在数十里外笑眯眯地看着流沙首屈一指的刺客墨玉麒麟。
“麟儿,你家大人现在何处?”
黑麒麟只觉她不怀好意,却还是如实说:“正往此处来。”
“哦?”白瑶眯了眯眼,本想问黑麒麟,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帮我弄点热水来,一路上尘土飞扬的,我要洗澡。”
从前只知为了目的摒弃享乐的白瑶这些年错过的,白瑶非得亲自给她补上。在黑麒麟准备的药浴里泡了泡,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这流沙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嘛。
客栈外,黑麒麟在马厩出现在正给食槽添干草的卫庄身后,“已安排妥当。”卫庄点了点头,黑麒麟便消失了。
从汉营到这一路未歇,放在从前,卫庄自不会在意跟踪之人,但...他看了眼客栈最左侧的房间窗子,一刻钟么,该休整好了。
卫庄走上楼推开房门。
一道银光划破沉静的空气,出现的一瞬、卫庄身后的门就被无声地关上了。卫庄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窗也是关的。
不够明亮的室内,卫庄等待着一个解释,但抵在脖颈上的发簪却并不打算轻易离开这片来之不易的风水宝地,贪恋地在它的领地上巡视着。
猜到了她想达到的效果,卫庄并没有戳破这个与某人幻想大相径庭的现状,“看来你休息得还不错。”
白瑶夹杂着不悦的声音慵懒地在他背后响起,“要不是被一些人强拉着开工,状态还会更好些。”
颈间的银光撤走,白瑶绕回榻前坐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顺着未干的秀发,一手用银簪梳通。
卫庄看着她未干的鬓角,目光低垂,“但你还是选择加入,不是么?”
加入,而不是入局。
的确,新郑弹丸之地,一直在夜幕谍报的掌控之中,行前刚递给她的情报还未提及封城之事,想必是有人算准了她与虞姬的脚程,在她们上路后开始布局。
知道她何时出发的只有卫庄,双戟相交的一瞬,白瑶脑海中就串连起整个布局。
“也罢,早晚要如此。既然急于称帝的骂名都不足以让沛公出兵,双方开战,只能由项氏一族发起了。”
项羽困义帝于后宫,以摄政之姿,行掌天下之皇权。
刘邦没放过这个机会,号召天下诸侯伐楚,以仁礼讨伐项羽。
天下人虽有响应,但谁也不敢对如日中天的项氏率先反抗,沛公急于开战,却又不想自己的兵马无故折损。
她猜到卫庄的用意,便里应外合利用不知情的石兰推了一把。
楚军本就意欲开战,如今虞姬在一个方投奔刘邦的小诸侯处被追杀,项羽必剑指新郑。
卫庄看了眼白瑶指间的泛着幽幽蓝光银簪,银簪淬蛊毒才会有这种色泽。银遇毒即黑,全天下只有百越工匠才有这样的技艺。
之前从不见她戴这些。
白瑶见他脱下大麾,看样子也要修整,心想活该,来回跑了她两倍的路,不累才怪。
即便这样想着,她也没给卫庄留一分床榻,面朝里堂而皇之地躺在正中间闭目休息。
屋内很安静,白瑶只是疲惫、没有大下午睡觉的习惯,闭了会眼睛发现睡不着,正纠结要不算了。
榻一沉,她正想着怎么把卫庄赶跑,温热的大掌拾起她散落在榻上未干的长发。
浑厚的内力以温润之意从发梢传至头顶,平日一剑摄命的手以一种不太纯熟的手法轻轻捻起她的头发,霸道的内力如同对待小兽的猛虎,用温厚的吐息帮助小兽烘干毛发。
“不是要休息么?”卫庄看着她不老实的背影,明知故问。
又一缕微湿的长发递到他手中,顺着发丝看去,白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耍着赖,“手法很熟练嘛,卫庄大人。”
蹬鼻子上脸的花招很露骨,卫庄烘干最后一缕微湿的长发,白瑶顺势坐起,抱着臂怪堂而皇之地看着他,“...但比起阁下的剑法,实在生疏了些。”
随即比了个鬼脸,窜下床收拾东西。
卫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现在的白瑶对他而言,仍有太多未解,或许是那些搁置多年的好奇,终于在经年后,开始破土而出。
她推开窗,外面整整齐齐落了两只白胖的信鸽,从脚上拆下谍报,靠窗坐在桌前开始读起来。
白瑶看谍报的工夫,卫庄去隔壁冲了个凉,出来换回那身行头,白瑶正盯着他看,“...入夏也是这身吗?”
卫庄的衣袍都是流沙最好的布庄出品,用料相当讲究,几乎冬暖夏凉,不待他回应,白瑶就草草写了些什么塞给一只信鸽放飞了。
罢了,卫庄收拾好行李,白瑶亦整顿齐整,“夜幕消息,彭城将乱。”
卫庄从架上拿起鲨齿,“先去定陶。”
白瑶笑道:“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