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一说罢了。大将军之妾,说起来虽是轻贱了些,但她应该不会介意当你卫庄的妾。”
她咯咯一笑,“卫大将军年少有为,说不定有些时日,能肩比春申孟尝前途无量啊!”
卫庄瞪她,她别过头悄悄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听起来,你倒是颇为羡慕她。”卫庄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只听小姑娘顿了顿,“我与信陵君的婚事早已作罢,没那些繁文缛节束缚,逍遥自在岂不快活?卫大将军还是多留心你的桃、花、好、事吧!”
她转身进了屋内,伸手关了门,关到一半时对外面人偷偷扮了个鬼脸,嘴里话音不变,“卫大将军若不嫌弃,就在客房留宿吧,想必您也不是打扰他人睡觉的无礼之徒,自便!”
关上门后,宽衣搭在香木架上,瞥了眼外头果然没人了。
阿瑶躺在榻上,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真吓人,卫庄为人敏锐可真不好糊弄,她只稍稍松懈,就被捉了痛处。
他所言非虚,自己确实羡慕红莲。
羡慕当初匈奴闹寿宴,韩王为保她把自己拱手送给魏太后;羡慕她还有个依靠,即便父王屈服于人,也有人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羡慕她命好,能遇到天之骄子的鬼谷传人。
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她却一线之隔,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
算了算了,她揉揉脸,明日还要去收了百鸟手底下的暗线,可不能被卫庄他抢了先,得早些去知会渔叔呢!
天刚蒙蒙亮,只睡了两个时辰她便起身出去了。
到老地方见了蓑衣客,对方早早将将军府手下的暗线收拢了,正老神在在地吃着烤鱼。看来自己是白起了个大早,无功而返,哈欠连天地顺路拾掇了些野菜,顺便抱了只老母鸡回来。
方一踏进院子,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便停留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她哈欠连天地打了个招呼,“昨晚休息的可好啊?”
对方显然不买她的账,“你去了哪里?”
“不是吧卫大将军,这可不归你管。”她扬了扬手里满满登登的竹篮,夹在胳肢窝下的老母鸡应景地“咯咯哒”叫了几声。
她满意地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去厨房做饭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虽然卫庄不算她的“朋”,但人来了就得有饭吃,这是她的待客之道。
在吃饭这方面,阿瑶掌握了卫庄的口味,做的饭绝对无懈可击,哄过去了,卫庄就走了。
将军府有些底子,蓑衣客懂她的口味,只把其中情报暗线吞了,留了其他的给剩下眼红的人。阿瑶爱攒钱,但不贪。这些东西她一概没动,想卫庄应当也会妥善处理。
没过几日,卫庄当上了韩国的大将军。
得到消息时,她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月日日昼伏夜出的总算是没白忙活。
也不知红莲那边他如何处理?
阿瑶坐在堂前,手中拿着狼毫梳子,一下一下地给拂在她腿旁的阿玄梳理毛发。
这两年没了那些旁人,阿玄常常来自己这等饭,特别是饭点。
一到时间,总是能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偷偷藏在园中的大槐树后头,虎尾却露在外头轻轻地一甩一甩。
等阿瑶唤它,就装作不小心被发现的样子虎头虎脑地凑过来。
她这两年过得舒适快活,一半是托了阿玄的福。
“阿玄,你说...卫庄他会如何决断?”阿瑶摸着玄虎的大脑袋柔声问它。
阿玄应声抬起头。
“嗷...”显然是太难了没听懂。
阿瑶扶额,“没什么...”她叹了口气。
动物五感灵敏,特别是玄虎这样集天地灵气诞生的百兽之王,其敏锐远超一般生灵。阿玄转头看向院门口,不一会卫庄的身影便出现在外头,阿瑶轻轻揉了揉它的大脑袋。
阿玄舔了舔鼻尖,懂事地从后院“虎洞”,没错就是它刨出来的,钻去后山玩了。
“将军府那边解决好了?”
她将手上的狼毫梳子放在腿上,轻轻薅掉上面阿玄的绒毛,团成一个小球丢在边上。
卫庄走过来,“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她一挑眉,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她欠了卫庄一个人情,赶紧还上也是好事,“何事?”
“皇宫那边。”
阿玄正趴在后山的小溪边上看青蛙,巨大的一只整个伏在地上,趴在草丛的后头,一双虎眼认真地盯着眼前绿色的小东西。
只听小姑娘喊了句什么,青蛙就跳进水塘了。只能晃了晃脑袋,下水去追。
“什么?!”
阿瑶愤愤不平地盯着卫庄,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什么叫我去解决?”
伸手按了按眉心,“你砍了樱树,还说要命人拆了湖心岛...这般对红莲公主讲的?”
她久违的感觉很无力,深吸气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亏你知道这样做后果很严重,汝子可教啊卫庄兄?”
第二天,还是认命地跑去了红莲的寝宫。
站在红莲寝宫的外面,阿瑶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这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难怪即便聪慧绝顶如韩非张良,都对红莲丝毫不敢马虎。
红莲公主在轩窗前席地而坐,玉臂轻轻支着脑袋。阳光沿着宫殿的屋檐爬进来,温和地抚摸美人泪痕未干的脸颊。
红莲转过头,见到阿瑶她是吃惊的,但这几日的一出一出,已经快将她的心思耗费殆尽。
两年前,她为这个女孩悲惨的境遇哭过。两年后,女孩回来了。
“...你还活着。”
红莲看着阿瑶,小宫女只是进来禀报有人来访,她心里其实偷偷妄想着会不会是他。
阿瑶哪里糊涂,她今天来此就是等待红莲暴风雨般的洗礼的。红莲眼中有多失望,她在心里就念叨了卫庄多少遍。
听宫人们说,自从将军府出事,红莲便被接了回来。那之后谁都没来过,已经几日了。
“大王没有来过么?”
红莲看向窗外,淡淡地说:“父王若是还在意我,也就不会把我当作礼物赏赐了。”
阿瑶心里不好受,走到红莲身边也席地而坐。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有些话总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她柔声劝着,也不知事到如今,小公主还愿不愿意对她吐露心声。
“说出来有什么用,”红莲看着她,棕色的眼眸中尽是流过泪后如水洗过的悲伤,“他...他不会再来看我了...”
“怎么会呢?大将军教殿下剑术,怎么突然不来了?”她极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红莲想到昨日情形,又红了眼眶,阿瑶连忙递过手帕坐在一旁听她哭诉。
“庄...亲手砍断了樱树,湖心岛...他也不会再去了,还说、说要命人拆了它...”红莲说着说着就啜泣起来。
“殿下,他现是韩国的大将军。”
“这有什么关联...嗝...”
“自然是有的,臣慢慢给你讲?”见她都哭出嗝来了,阿瑶便放轻声音靠在轩窗旁,让红莲倚在她的肩膀上。
“臣下迎娶公主,原本就是一件不见典故的荒唐事。公主贵为宗族,属大姓,乃是周天子封诸侯是所赐;而臣子是布衣出身,身份低微。这样的事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殿下能明白么?”
红莲把玩着她的发丝,“你是说,如果庄、他...不向父王提出废除与我的婚约,会被人非议?”
她点头,“...大将军离殿下越远,不论是对殿下还是对他而言,都是越安全。”
红莲“嗯”了一声,便不再讲话。
阿瑶待了会便辞别了,她本就不愿在招惹红莲,特别是此时进宫,她还没准备好再见到韩王安。
卫庄,这个人情我还了,你与她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