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在乎,就去秦王宫找他。”换言之,不用你特意干涉流沙的事。
她苦笑,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还有什么听不懂的?记得当初,自己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先生,聂...盖聂身在秦国,他的处境只会比卫庄更糟,阿瑶不怕危险,即便是去辅佐盖聂,也是心甘情愿的。”
鬼谷子捋着长须不语,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才复睁眼,“聂儿性子谨慎,小庄却相反。如同阴与阳、剑的锋刃与阴影,我已然决定,就以三年之约为限,那之后你就与鬼谷再无瓜葛...下山去吧。”
先生说的不错,现在看来聂哥哥确实比卫公子处境艰险,但总不致命。总归现在看来,她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靠着身后擎天木的树干,脑海中回想着他们三人在鬼谷时的过往,“先生最后也没回来...或许你们下次回来,便是继承鬼谷子衣钵之时。”
她不愿再等了,鬼谷子的甩手掌柜或许也是个结束,一个以他为名的前任鬼谷子时代的结束。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这天下就靠你二人了。”
卫庄闻言挑眉,“这种事,岂能凭你擅定?”
阿瑶心道,这她真可以决定。因为其实...先生从很久以前就将鬼谷子的印信交到她手上了。
从聂哥哥入谷的那日开始,纵横剑谱和鬼谷印信就已经在她手里了。先生他...如今离开鬼谷也是因为原本三年之约过后,胜出的那个便是下一任鬼谷子。
现在看来,把东西交给他们还是太早了些。
她做不了决定,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二人的实力,而是倘若得到了纵横剑谱,必须阅后即毁。这剑谱一毁,鬼谷子便换代,上一个时代也结束了。因为只有鬼谷子,才有资格撰写纵横剑谱,此后便会有新的鬼谷子,再有新的纵与横。
她对这两个人并非不偏不倚,向着盖聂多一些,也是因为更喜他的性子。
卫公子总是给她一种...她不敢对这个男人放心,因为他面对的每一件事对她的承受能力都是个考验。现下她已然与鬼谷毫无瓜葛,自然不会再出手干涉纵与横之间的决斗。
他们喝到很晚,卫庄饮酒并不图那股辛辣滋味,但阿瑶恰恰相反,见卫庄还没喝完,她便把原本留给聂哥哥的那一坛也挖了出来喝了。
卫庄这才发现,这小丫头是个千杯不倒的主。
一坛陈年桃花酿,就连他喝到最后晚风吹拂下也有些微醺。阿瑶喝了他两个多还一脸意犹未尽的。
最后也不知谁熬过了谁,第二天早上卫庄起来时在自己房间,而阿瑶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床榻旁...的地板上。
好可怕的酒量...
卫公子的太阳穴抽了抽,庆幸自己昨晚没意气风发地和她斗酒,他却不知自己喝到最后都做了些什么。
昨夜晚风微醺,阿瑶靠在卫庄肩上,双颊红扑扑的,第二坛酒也见了底。她怎么敢的?呵、自然是因为卫公子不胜酒力喝多了。她大概清楚达到卫公子那样的境界,有时候没有对手,往往比没有朋友更可怕,他心中不满,但更多的应当是疑惑,疑惑为何盖聂会如此选择。
他们互为对手,观察三载、却依然参不透的对手。
小姑娘一肚子鬼主意立刻有了发泄之地。她跨过卫公子的长腿坐在他身上,伸手捏住他的脸。
卫庄已然失去意识了,面对笑得花丛乱颤的小姑娘依然一张镇静沉稳的面孔,熟不知对方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哈哈——”整个鬼谷都回荡着小丫头猖狂的笑声。
“卫庄?卫公子?我任劳任怨地照顾你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问你几个问题,能不能老实回答我,嗯?”
她喝多了,这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放在平日里这是多不要命才敢做的事、才敢说的话,她如今想不了许多了,难得及时行乐,今日就把她过去行乐在聂哥哥身上的,给卫公子也雨露均沾、平衡一下。
免得某人总是顶着一张“无聊”的脸孤孤单单地走开。
“你是不是讨厌聂哥哥?”
点头。
“是不是尊敬师傅?”
点头。
看来是真喝多了,小姑娘端详着卫公子有些俊俏的容貌,嗯...她果然还是喜欢聂哥哥那一卦。
她伸手轻轻抚平剑眉之间的“川”字,再瞅几眼,果然顺眼了许多。卫公子脸色太严肃了,殊不知错过了多少好姑娘。
“卫公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安静。
嗯?
没想到喝得这么多,卫公子居然还有力气保守秘密。虽说八成红莲公主,一成紫女姑娘,不过她还是想听平日里风霜高洁的卫公子亲口承认自己的风流韵事。
“卫公子~你还醒着吗?回答我啊...”她抓住卫庄的肩膀,轻轻地前后摇晃。
温柔不是她的作风,主要是怕卫庄酒品不佳吐她一身。自己又没跟他喝过,万一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兆呢?
可惜,某人显然也高估了自己酒后的实力,原本抓着卫公子肩膀晃,结果手不听使唤,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却没止住他。
“啊...唔。”
小嘴上传来后山甘泉般的清凉中,又捎带几分辛辣,夹杂着桃花余香的触感。
她立刻要伸手推开卫庄,结果对方不知怎么想的,还张嘴在她的下唇上啃了一口。
“嘶...梦到什么好吃的了?”舔了舔下唇有股腥甜的味道。
...出血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阿瑶把不醒人事的卫公子按到擎天木上,对着这张俊俏的脸端详了半晌,想来想去...没舍得下嘴。
...罢了、今日留一信,明日好相见。
叹了口气,她把脑袋埋在卫庄的脖颈处,整个人靠在“人肉靠垫”怀里。
真舒服,与她兄长的挺拔宽阔不同,卫庄的肩略窄、身形更修长,许是因为二十出头,身子骨还精瘦得很,靠在卫公子肩头硌得慌,她才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肩窝。
晚风微凉,阿瑶侧耳听着有力的心跳。
卫庄坐在草地上靠着擎天木的树干已经睡着,小很多的女孩坐在他身旁,靠在他怀里一个人享受着云梦晚风。
后来,有酒壮胆的“某怂人”自认占尽了便宜,才起身开始收拾残局,顺便把那个早已睡过去的人拖回房间。
后来,拜那夜的晚风与轻浅浮动的萦怀芬芳所赐。卫庄回去流沙据点后昼夜不息地接连忙碌数月,房中的香炉换了又换,不知怎的,午夜梦回,他惊醒于似梦的回忆间,却闻到的总是一阵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
自以为是体内阴阳咒术“余毒未清”,几番对那个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小丫头恨得牙痒,想起那个肆意妄为又谨小慎微之人,仿佛当头一棒打在棉絮团上,似乎忘记、却没忘记的犹疑。
当他不再想时,梦就彻底清醒,香气随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