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阿史那贺鲁有些呆愣的看着冲过来的唐军,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兵力优势,还是主场以逸待劳等着长途跋涉的唐军,明明是自己围困着唐军,这时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唐军就这样轻易的接连撕破了自己的两道防线?
阿史那贺鲁不信,但他知道他必须拦住这些唐军,这是决战,自己必定不能给唐军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机会,所以他马上下令道:“都塔达干,你马上率领所部去应对唐军,你是我麾下最锋利的弯刀!”
都塔达干是阿史那贺鲁称汗以后手下的得力干将,阿史那贺鲁现在看唐军势头猛烈,就把自己最得力的干将派了过去。
然后,阿史那贺鲁就眼睁睁的看着领命之后器宇轩昂的都塔达干像一朵浪花一样就消失在了红黑波澜的洪流之中,再然后,阿史那贺鲁觉得唐军陌刀的刀锋似乎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害怕了,所以他跑了,他的几万中军阵就崩了,溃不成军。
此战,对于冲阵的唐突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因为是正面的骑兵冲阵,没有掺杂一点点战术,比拼的就是各自的战力,但就是这么一场正面的会战,阿史那贺鲁信仰的几万突厥骑兵在唐军面前完全不堪一击,哪怕是他麾下最锋利的弯刀都塔达干也没有翻起多大的浪花。
战术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阿史那贺鲁在制定战术之前,他想要先破唐军的步卒,这样就能杀人攻心,磨灭剩余唐军的士气,但他没想到唐军的步卒居然在突厥人的围攻下生生抵抗了下来,这些目睹的唐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日的袍泽这样拼杀,阿史那贺鲁的攻心为上之策没有实现,反而让唐军有了哀兵之势,所以突厥人的攻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唐军的其实却越来越激昂,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这样的将士怎么会不一往无前?
在中军被击溃之后,阿史那贺鲁就完全失去了对突厥大军的控制,这就是苏定方说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突厥大军不攻自破。
然后就是苏定方对阿史那贺鲁的乘胜追击,这一追就是三十于里,在这三十里的战线上唐军杀伤突厥人三万多人,余者皆溃逃。
苏定方在追击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分兵两处,他带着一半的唐军马上策马疾驰回来,另一半由任雅相和萧嗣业带领继续追击溃散的突厥人。
苏定方还记着郭孝慎还在后方抵挡着突厥骑兵的围攻,他必须得为郭孝慎解围了,至少围魏救赵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不知道郭孝慎守的怎么样,或者是不是还活着,苏定方不敢想,但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郭孝慎或许战死。
当苏定方率军回来的时候,也就成了唐军里外包夹了围攻郭孝慎的突厥人,甚至很多还在围攻的突厥人远远地看到回来的唐军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了溃逃之势:他们对唐军的步卒,阿史那可汗对唐军的骑兵,这样的捉对厮杀,现在回来的是唐军,也就代表可汗已经兵败,在这样的猜想下,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围攻唐军步卒的必要,更别说现在要被唐军里外包夹,很多突厥人还是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样苏定方就解了郭孝慎的被围之局。
突厥人溃逃之后也逐渐露出了被围在中间的唐军步卒,苏定方看着还算完整的阵地心中有些欣慰,这说明在这里死战的唐军并没有被突厥人覆灭,他们一直在坚守自己的阵地,如果他们被攻破,那这一次的捉对厮杀就是唐军和突厥人各自一胜一负,现在这么看,唐军算是大获全胜,突厥人都没有得逞。
但映入苏定方眼帘的阵地也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局面。
郭孝慎和五千唐军步卒守突厥人两万步卒和一万骑兵,怎么会不惨?所以现在赢了也算是惨胜。
尤其是前期一直没有参加战团的长塑阵,其人数更是十伤七八的凄惨,因为他们需要面对的是突厥人的骑兵。
还是那句话,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想要用步卒应对骑兵那就只有让骑兵散失机动性,这就是长塑阵的作用,用长塑来拒止骑兵的冲击。
长塑兵手持长达四米到五米的长矛,斜距向上,必要的时候把长矛的后端插入地面,这样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骑兵造成威胁,因为长塑太常,使用起来并不方便,并不能应对灵活的步卒,所以在面对突厥步卒的时候长塑阵一直在军阵中候阵,直到突厥的骑兵扑过来他们才开始出场,这就是兵种之间的克制。
但即使长塑能起到拒止骑兵的作用,这也是用长塑兵同归于尽的打法实现的,长塑的唯一使用方法就是刺,尤其是在骑兵冲过来的相对速度下,五米长的长塑可以贯穿马的身体,甚至还可以插入后面马匹的身体,但同样持塑的士兵也就不可能把长塑从马的身体上拔出来再用,所以长塑基本上只能用一次,之后塑兵失去了长塑就要面对突厥人后续的骑兵,这样的情况下塑兵几乎一瞬间就是骨断筋折,盔甲碎裂,有死无生,因此塑兵需要一层一层的形成兵阵,这样一层一层的突刺冲过来的骑兵,最终用一大片被长塑刺死的马的尸体达到迟缓、拒止骑兵冲过来的速度,让骑兵停下脚步,那这样的骑兵就是骑在马上的步兵,对唐军的步卒失去骑兵的威胁。
当然,如果唐军用这样的方式还挡不住突厥人的骑兵,那就只能用步卒来和突厥人拼死一战,所以当时郭孝慎嘶吼一声“骑兵,起塑”,不只是为将士们命令,也是在为将士们送行,此战生死难料,大家就是同生共死!好在唐军的塑阵抗住了突厥骑兵的冲击,用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
在突厥人的骑兵成为骑在马上的步卒之后,郭孝慎不给对方再动起来的时间空间,马上带着将士们就冲进了突厥人的骑兵之中,不管是砍马腿还是砍突厥人,战场越乱突厥人的骑兵就越冲不起来。
苏定方带兵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乱战,并且惊跑了还在这里的突厥人。
实际上此时的郭孝慎等人早就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如果不是苏定方率军及时回援,他们能不能撑下去也未可知,人力有时尽,他们是最早进入战场就和突厥人厮杀,从头到尾几个时辰都在面对突厥人的围攻,就算人命大不死,又有多少力气呢?完全就是在依靠自己胸中的一股气在支撑,甚至在突厥人撤退的时候都没有多少余力做出阻拦。
和苏定方一同回援的裴行俭看到溃逃的突厥人还想再追,被苏定方以天色不早,穷寇莫追,还是赶紧照应郭孝慎他们的安危劝了回来。
裴行俭才快马向着阵地疾驰而来,这时候他还想找到郭孝慎,可是此时的战场那还能找到人?到处都是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人的尸体上压着马的尸体,马的尸体上也有人的尸体,有活着的人的呻吟,有数不清的残值断臂四处散落,就算是还活着的将士也是摇摇摆摆随时都可能跌倒在地,地上和人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污,根本看不出一个人到底长什么样,也就不能分清一个人到底是谁,哪怕他们打退了突厥人的进宫,他们赢了,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身体被掏空的茫然,这就是战场剥离人性的残忍。
苏定方和裴行俭踏着地上的血水形成的泥巴一步一步走进将士们中间,这时一个趔趄的身影扶着一匹马的尸体挣扎的站起来,在他手中是不倒的唐军阵旗,用嘶哑的语气道:“禀报大将军,我军幸不辱命,阵地未失。”
是郭孝慎,虽然他此时遍体鳞伤,但他还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