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的动作堪称突然,迅捷,出其不意,只可惜他落空了,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出其不意也不一定能攻其不备,对方也有可能早有防备,比如苏定方,他似乎已经预判到了裴行俭的动作,所以一个闪身之后就躲开了裴行俭的动作。
裴行俭看自己一招落空,神情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老师都甲子之年了,身手还是躲过自己的“袭击”,他马上就想再接一招,却被苏定方挥手招停。
苏定方笑着道:“不错,不错,还学会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可惜我棋高一着,对你早有防备,你的突袭已经失败,也就没有突袭的必要,并且再冲动下去也没有意义,马上收手才是应对之策。”
裴行俭知道老师不只是在说眼前的事,还是在指点自己兵法,但他不甘心啊!他怎么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去送死?
苏定方接着问裴行俭道:“你只是知道我要突袭突厥人,可是你知道我想怎么突袭吗?你就要主动请缨?”
裴行俭又是一愣,怎么突袭?刚刚他关心则乱哪还能想到这里,可是不想的话总不至于直接带兵干过去吧?那还算突袭吗?只怕就会复制自己眼下的情节了,突袭必然失败。
苏定方看着裴行俭又开始恢复理智道:“突袭是巧计,并不能真的左右战场局势,以奇致胜非兵法大道,打战终究靠的还是正面实力,突袭的目的只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为自己正面战场创造更多的胜机,所以要以奇为辅,以正为主,我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
裴行俭正襟危坐般道:“老师请说。”
苏定方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违抗军令,你我身死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拉着数千大唐将士走错路,因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更何况还涉及到中军的几万将士。”
所以呢?裴行俭搞不懂老师要干什么了?不带着将士们还怎么突袭?难道靠老师一人白衣渡江,羽赏纶巾?三国时之诸葛武侯?裴行俭上下打量了老师几眼,这也不像啊......
苏定方这会儿是真的看不出学生在胡思乱想什么,而是接着道:“虽然是突袭,但也不敢保证突袭的成功率,就像你刚刚那样子,谁又能知道突厥人对我们有没有防备呢?这都是不可预知的事,所以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说到底程知节将军选择固守才是正确的做法,这也是我们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影响的前提,所以这一次的突袭不可能选择太多的人马。”
裴行俭疑惑道:“老师的意思是以小队人马突袭,可是刚刚老师也说了突袭可能会失败,不应该多带点人更有可能成功吗?”
苏定方道:“成功的关键在于打蛇打七寸,切中要害,不在于人数多少,并且你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裴行俭疑惑的看着苏定方。
苏定方接着道:“我希望你带军回到大营有两个打算,第一个就是为了避免我们被将军以抗命不遵治罪,这样即使我突袭失败也不会对程知节将军的固守造成大的影响;第二个就是一旦我这里突袭成功,你要说服程知节将军派大军掩杀过来,不然我的突袭将毫无意义,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怕换作其他人不能说动程知节将军,所以我把这件事交给你。”
裴行俭这才知道自己还需要配合老师行事,接着询问道:“老师计划带领多少人马突袭突厥人?安排在什么时间?”
苏定方道:“人数我最多打算带五百精壮骑兵,至于时间,就在天色将黑未黑之间,我想这也是突厥人最累,心理防御也是最低的时候。”
突厥人为了支援战场长途跋涉,人困马乏,看到天色将黑自然会最累,最有歇息的想法,还有就是知道唐军不会来偷袭,心理防备就会最低。
所以苏定方还需要让突厥人看到自己不会突袭的假象,苏定方告诉裴行俭在他离开的时候要在马匹的尾巴上系上树枝荒草等东西,形成一个比较大的声势让突厥人看到,告诉突厥人自己的兵马已经和大军合为一处,是在作固守的打算,降低突厥人的防备心。
裴行俭感慨老师思虑周全,连这些小问题都考虑周到,可是即使这样裴行俭也并不能完全对老师的作为放心。
苏定方安慰道:“你忘了,其实这样的事老师已经做过一次了。”
裴行俭知道老师说的是二十五年前老师亲率贰佰精骑突袭东突厥吉利可汗营帐的事,跟现在的情况的确很类似,这也恰好让裴行俭找到机会,赶紧道:“老师,学生知道,当时老师还是李靖将军的学生,所以现在学生可以效仿当年替老师出征吗?”
苏定方笑着道:“为师当年只是听老师的话而已,老师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效仿老师听话的好习惯。”
裴行俭脸色一□□:“学生告辞。”
裴行俭还有很多事要安排,比如为老师准备五百精骑,安排撤营事宜,还有制造撤营的声势。
远处一直在观察唐军动静的突厥细作就看到了烟尘滚滚的苏定方营部大军向着程知节中军集结,另一个地方的细作也看到了王文度营部向着中军集结,再结合自家援军的到来,一切也就明了。
此时的突厥援军也就接到了大唐三军合为一处的消息,这是常理,集结在这里的突厥大军算下来已经到四万大军,唐军哪里还敢分兵三处。
他们却不知晓在裴行俭回营的时候苏定方已经悄悄带着五百精骑脱离大军隐匿了行踪,地点就在苏定方从堪舆图上留意的一处狭小谷地,谷地之外就是一片适合建造营地的开阔地,是苏定方和裴行俭认为的突厥人可能留营的地方。
裴行俭在回到程知节中军的时候马上密报了老师苏定方的打算,毕竟他还需要说动程知节将军配合自己老师的行动,不然真的就会把老师出卖在这场行动中,程知节眉头一皱,心中虽有不满却还是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他对苏定方没有意见,他只是不满苏定方的自作主张,却不会因此就迁怒眼前的军事行动,经过裴行俭的诉说程知节还是认为这一次的突袭有一定的可行性,至少可以做一次尝试,这件事苏定方已经在做程知节也就不说,就算是突袭失败程知节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只是五百骑而已,还是可以接受的。
同行的王文度则不是这么想,他没想到苏定方会有这样的随机应变的能力,打突厥援军一个立足未稳!好大的胆子!若是其他时间王文度可能还会为此称赞一声,但现在苏定方是他的竞争对手,王文度怎么会想苏定方立这么大的战功?没准就靠这一次自己前些天的首战之功就要前功尽弃!王文度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王文度马上就要谏言程知节治罪苏定方,因为程知节的命令是二人带兵过来会和,苏定方这是抗命不遵,罪责当斩!
裴行俭早就知道这个王文度和自己的老师不对付,马上就冷声说道:“不用王将军处死家师,这一次家师身先士卒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一句话把王文度噎了个哑口无言,想想也是,苏定方以五百人突袭突厥两万大军,还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但王文度还是嘲讽一句,“万一他活着回来呢?毕竟这都是你们自作聪明的猜测,谁知道突厥援军会不会在你们预测的地方扎营。”
这也是程知节刚刚没有说话的原因,在他眼里追究不追究苏定方的抗命不遵不重要,因为这次突袭并不容易,程知节更看重这次突袭对这一战的影响。
好在裴行俭也说了如果苏定方突袭事成就会有信号发出,如果没有信号那就是苏定方已经马革裹尸了,追究不追究也就没有意义,或者苏定方预测失误,到时候再追责苏定方也不迟。
苏定方不知道自己的学生能不能做通程知节的想法,在他眼里程知节至少是顾全大局的将军,现在苏定方已经带着裴行俭为他准备的五百精骑做好隐藏的准备,就等着突厥原来来这里驻营。
苏定方看着身边一位神色严峻的骁将似乎有一些紧张。
苏定方笑着道:“你很紧张?”
那人听到苏定方的问话一愣,自从苏定方来到西域领兵之后他就被安置在苏定方身边,经过这么多天的战事他没有看出苏定方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能说中规中矩,期间他也没有多少机会和苏定方亲近说话,今天却是跟在了苏定方身边。
骁将一脸严肃道:“是,将军,末将是有一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