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松开紧崩的骨骼,将抱在身前的瓶子拿起。
见瓶口残留了一层艳丽的水晕,他低头将之舔去了。
之后,他将瓶盖盖好,将瓶子规规矩矩放回桌面上。
重新坐回床头的他,开始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上。
手心沾染的液体都被擦掉了,只剩下些许湿润的触感。
刚才接二连三涌出来的黑气,就好像是一场错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很好。
他松了口气,摸了摸脸,嘴角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又很快放下。
他缓缓趴下,头朝着床里,闭上了眼睛。
好在没有人看见。他想。
此刻的他心情无比平静,像暴雨骤停的午后,散发着一点懒洋洋的泥水气。
对于忽然而来的情绪崩塌,他虽然没有预想过,却也不是很意外。
没有预想,是因为,他以为换了身体,就与过去的身体症状做了告别。
并不意外,是因为,他没指望过,可以摆脱这样的自己。
这也并不是没有预兆。
第一次他从湖边回来,就感到情绪摇摇欲坠。
就是那一次,他看到了自己的指甲会变成黑色。
这一次,则是黑色的眼泪,还有,越来越多的黑气。
那架势看起来,如果不控制,恐怕会很吓人。
好在这崩塌来得快,去得快。
和以前差不多。
嗯,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这黑气挺麻烦。
下次感觉不对,要紧急避险。
不然很容易被发现的。
他都不敢想,若被发现,那得多尴尬、尴尬和尴尬啊。
为了以后的安稳,你也得努力啊,洛修筠。
他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遍,完成了任务般,心安理得地睡觉了。
……
察觉房中的阴气律动平稳下来,郸萧垂着的眼睛稍稍抬起。
此刻,他正站在走廊拐角、一个高盘发髻的宫装美妇身后。
宫装美妇凭栏远望,眼神飘远,英目中有一丝愁绪。
她手臂上飘带翩跹,郸萧就躬身站在飘带能及之外。
“郸萧,你有没有想过,本宫为何不亲自出手帮筠儿?”宫装美妇收回愁思,忽然语气平静地问道。
“您说过,殿下不想做的,都可以不做。殿下现在不想让人知道,您自然不会知道。”郸萧回道。
“夫君倒是没有看错你,”宫装美妇顿了顿,“既然你明白,本宫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一点,筠儿不能有危险。”
“臣明白。”
“今晚夫君怕是不能来陪筠儿,你要仔细些。”
“是。”
宫装美妇偏头看了看低垂眉眼的郸萧,身形缓缓消失。
……
郸萧走回寝殿,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前,身体忽然融化。
一缕黑雾顺着门缝灵蛇般飞快钻了进去。
穿过了门,长长的黑雾很快凝聚在一起,无声地化为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站在床边,垂眸静静注视着床上熟睡的孩童。
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打下浓重的阴影,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晦暗不明。
他的样子比平时更有威胁性,但平静安睡的孩童丝毫感受不到那目光的重量。
郸萧几不可查地扬起嘴角,为自己发现的小乐趣。
看起来两岁大,实则降世不到十天的阴童,心思竟如此复杂曲折。
那骤然浓厚的阴气,叫他惊讶。
不待他喜悦,那阴气又飞快消散。
骤然出现的小惊喜和小失落,带给他新奇的体验。
他古井无波的心里,生了一点真实的期待。
孩子,你会给我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