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没接,钱无尽又收回去,全部倒进自己碗里,“你是放假来玩的,还是工作辞职出来的?”
“我工作请假,把年假都请了,出来调整调整。”
“你们老板还挺好,乐意让你请那么久,我之前遇到好多人,假都请不上,堪堪请了三四天,来个特种兵旅游,又累得半死地回去。”
“我不急,也没什么目的地,准备到乌鲁木齐就去宁夏了。”
“那你这时间的确宽松,”钱无尽把白昼的空碗收走扔在一旁,又起身把窗户关上,“是工作遇到困难了要出来调整?”
“不是。”白昼往下一躺,却没继续说。
“起来起来,喝完水吃完药再睡。”钱无尽见白昼躺下,跟个老大爷似的露出无奈的表情,招呼着白昼吃药。
“那是失恋了?”
白昼认真思考了一瞬,摇头,“也不算。”
见白昼实在不想说,钱无尽便也不再追问,等白昼喝完药,才拎着垃圾起身,把兜里的车钥匙和手机递给白昼,“明早上我就不过来了,你自己缴费办理出院,车就停在医院门口,”顿了一下,又问到,“你有钱付医药费的吧?”
白昼点头,表示自己还有医保和信用卡,钱无尽踏出房间的时候,白昼突然有种想再聊聊的冲动,她翻身下床,在走廊前叫住钱无尽,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白昼还犹豫了一下,“喂!”
钱无尽转头,脸上是带着玩味和几分疑惑的表情,“信用卡额度不够?”
白昼:······难得想跟人聊聊天,但这天聊得挺无助的。
钱无尽没有错过白昼脸上无语的表情,正想开口,就听见白昼问到,“你是为什么想到要骑车旅游的?”
“不是说了吗?一个人祭拜五个墓,累得慌,就跑了。”钱无尽身体往墙上倾斜靠住,“怎么着,到了交换故事环节?”
钱无尽本意只是开开玩笑,却听见白昼坚定的沙哑的声音。
“是,”白昼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淹没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要酒吗?我给你点。”
钱无尽手里的垃圾被他拎着一甩一甩的,他迈步往回走,“要什么酒,还玩你有酒我有故事那一套?中二不中二。”
要不说钱无尽欠揍呢,白昼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旁边病床上潇洒得仿佛在自家的钱无尽,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她盘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你先说。”
钱无尽耸耸肩,嬉笑着开口,“你要真想听扫墓那些事······”
“不是,为什么会扫墓?”
钱无尽用手抚摸着下巴,脸上的嬉笑和玩味一点没减少,但眼睛却没看白昼,只是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这个说来就更简单了,我爸妈,搞设计的,设计了一辈子,被人污蔑抄袭,受不住跳楼了,我老婆,被查出来癌症,没几天去世了,我老丈人那一对,来看女儿的路上,车祸,都死了。”
白昼没回话,过了好久钱无尽把头转向白昼,“啧,说点啥啊,我这故事都讲完了,你不评价评价,我多尴尬。”
白昼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钱无尽传染了,她想说点什么话安慰安慰,开口第一句却是,“你这概括得挺好,在路上是跟多少人讲过你的故事。”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说的就是白昼这会儿,几乎是在说出来的一瞬间白昼就后悔了。
“那可没有,毕竟一般人听到祭拜五个墓的时候就住嘴了,像你这样没眼力见继续追问的,还真的第一个。”
行吧,卧龙凤雏。白昼内心默默吐槽。
“该你了。”
白昼深呼吸一口气,有种奔赴刑场的决绝,“在我说之前,我先确认下,你之前工作是什么?”
钱无尽挑挑眉,一时没跟上白昼的思维,“外企高管。”
“不是做什么医药研发,什么实验室的吧?”
“你科幻片看多了?”
白昼忽略掉钱无尽的吐槽,继续说到,“我捡到的一条狗变成了一个人,但他真实身份很复杂,我平凡的人生因为他出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他说喜欢我,但我觉得我承受不住他的喜欢,所以我们分开了。”
“为啥承受不住。”钱无尽忽略掉前面听起来十分不合理的环节,直接跳到最后。
“他像是游戏中永远处在故事高潮中的主角,而我是个npc。”白昼躺下来,语气有些低落。
“那你就是喜欢他咯?”
钱无尽的问题有些跳跃。
“我不知道,他从狗变成人后跟我住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其实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相处得很自然,等他回家之后,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经常都会有心里被抽丝剥茧的难受。”
“应激障碍是这么来的?”
“不是,跟他相处久了被他仇家盯上追杀了,侥幸活下来,留下后遗症了。”
钱无尽难得觉得有接不上话的时候,顿了两秒他开口,“的确······挺像游戏主角的,”只一秒,钱无尽就恢复那欠揍的语气,他脚在床边一晃一晃的,“你这次也算是侥幸活下来,什么感觉?”
“就······晕倒的时候我在梦里下意识地会伸手,就像这样,想抓住他的手,但什么也抓不住,”白昼伸手给钱无尽演示,“我应激障碍后他就是这么带我一步步走出门的。”
“那你这病因他而起,他的确有责任,所以这就是一个他喜欢你你离不开他但又觉得差异太大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儿的故事?”
“你们这又有关系基础又同生共死过又两情相悦,甚至都习惯了他在你身边,这些都还不足以让你跨过那个坎儿?”
白昼抿唇,“在我的观念里,门当户对是合理关系的基础,很重要。”
“他变成狗被你捡到已经不算合理了。”钱无尽嘴角抽抽,“你们小年轻的爱情故事还挺有意思。”
“你怎么都不好奇狗变成人这事儿?”
“当个玄幻小说听呗,”钱无尽翻身起来,“说不定我这五个墓也是开玩笑编的。”
“其实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所以来这大新疆找说服自己的理由?你这纯属是自己跟自己钻牛角尖,要不明天你回去多看看他那张脸,我觉得比这山川湖海管用,我这样的人才能依靠山川湖海走下去,你不行。”
钱无尽像是躺久了浑身不自在,在病房里来回走着。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你是想回去了吧?”钱无尽一语道破白昼那点小心思,难得正经起来,“以后有事也别憋在心里,多跟别人聊聊,聊着聊着你自己可能就想通了。”
“那你呢,你依靠这山川湖海,想通了吗?”
钱无尽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想通了啊,高反,车祸,大风,暴雨,每一次世界降临到我身上的痛,都在提醒我,死亡不是带我前进的勇气,活着才是。”
“好吧,”白昼学着钱无尽耸耸肩,“给你的故事比起来,我的的确是略有点矫情了。”
“不矫情,人的情感比生命伟大,”钱无尽正经不过一秒,“你再给我说说,狗子的吃喝拉撒你怎么解决的,真的跟在后面捡粑粑?”
白昼:······
钱无尽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白昼正在收拾东西,她的脸依旧苍白,但烧退了下去,白昼收拾好转身看到钱无尽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不是说今天不过来了吗?”
“咱两出城顺路,要不要送我一段?”
“好啊。”白昼果断答应,拎着东西跟在钱无尽后面,走过大厅时白昼找前台要了纸和笔,把自己的电话写下递给钱无尽,钱无尽挑眉,“不怕我上你家害你了?”
这么相处了两天,白昼也知道钱无尽是个嘴上不把门的,听见这话只无奈地摇摇手里的纸,“有机会来找我玩,你那五个墓的故事我还没仔细深究呢。”
“干嘛不加我微信?”
“那你加吗?”
“不加。”
“那不就得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让着谁,分开的时候钱无尽只对白昼摇了摇手,白昼甚至没来得及回应,那摩托便如风一般窜出去,很快便不见了影。
白昼则慢悠悠启动车,跟着导航开向乌鲁木齐。